第207节(1 / 2)

眼瞅着李立遵的躯体已一动不动,胸口也无丝毫起伏,残存的那点忠心也彻底被忧虑覆盖过去,几人默契对视一眼,纷纷策马后撤,以免下一个倒霉的就成了自己。

却没想到,狄青苦于手头无箭可用,是想追射也追射不成了。

自认与杀身之祸擦肩而过后,几人松了口气,旋即就忍不住为自身的渺茫前程感到满腹悲苦。

一直追随的李论逋落得个出身未捷身先死,日后的河湟吐蕃,注定被温逋奇一手遮天。

他们作为忠心耿耿效忠论逋的旧部,回去之后,又哪儿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比起为论逋报仇,继续同这一看就难啃得很的秦州这块骨头继续死磕下去……倒不如收敛残兵,竭力降低损失后,将兵力瓜分了。

也不可能再回吐蕃:不如自立一部,各奔前程去。

狄青不知那几个副将心念电转间,已将尸骨未寒的李立遵给彻底抛之脑后,也不顾生死未卜的前线兵士,决定瓜分残部,各自逃窜了事。

他拧着眉,死死望着背朝城墙、驰马越行越远的身影,愈发恼火。

他知刚才那是个大好时机,却苦于无箭可用,唯有看着干着急,现在更是眼睁睁地望着到嘴边的肉给跑了,难免窝着老大一团火。

正因如此,当捕捉到一道不加遮掩的窥视目光时,他心里残余的那点凶戾之气亦未散去,就猛然一下对上了陆辞的。

狄青:“…………”

千军万马中,二人面面相觑。

见识到狄青出人意料的、充满凌人杀气的一面,陆辞在短暂的错愕后,顿时被点燃了发现新鲜事儿的兴味。

他唇角微微翘起,眼角眉梢玩味地轻轻上扬,眸中波光流转。

——本以为是只老实好欺负的狄兔崽子,这会儿一看,怎么更像是头披着兔子皮的小狼崽儿?

狄青自然不可能似陆辞那么老神在在。

他甫一对上公祖渐渐变得意味深长的视线,那点刚还在心底不住翻搅、沸腾的戾气,顿时就跟被扎了几十个小孔的牛皮袋似的,一下漏得干干净净。

说来也怪,明明他也没做错过什么,却被盯得抑制不住地一阵心虚。

他纵竭力保持平静,但被那双漂亮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还是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眼底迅速染上忐忑色彩,手底的弩机,也差点拿不稳了。

见他瞬间转蔫的模样,陆辞面上笑意更盛。

——若不是见狄青已快慌了手脚,时机也不对,他肯定还要再捉着对方再逗弄一番。

可惜啊可惜。

陆辞略遗憾地小叹一声。

到底是正事要紧,他暂且放过对狄青的探究,向还不知吐蕃中军里的豁然惊变的李超,下达新的军令了。

当听见陆辞的话时,李超的头个反应,也是一脸空白的茫然,旋即猛然扭头,搜寻起李立遵的显眼身影来。

这也不组为其:在战况最为激烈,兵将浴血奋战的时刻,会注意到一直按兵不动的敌方中军的动静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更何况除了身为‘始作俑者’的狄青外,又怎么会有人料到,在吐蕃兴风作浪多年,如今位高权重的李立遵,会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

——若是叫原本还对败在陆辞这一不过初出茅庐的文臣手里,感到万般耿耿于怀的李立遵泉下有知,自己最后竟是殒命于狄青这一真正的无名小卒手里,怕得气活过来。

当李超确定陆辞所言是真非假后,当下一甩平日冷静持重的形象,激动得大吼起来。

哪怕将身边兵士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也不管不顾,径直点出最精锐的数营,就带着一群还摸不清楚情况,却铁定执行军令的兵士打开城门,追击出去了。

若换作之前,狄青定然也会受到这澎湃气势感染,尽管清楚公祖多半不让,还是会忍不住请命出去。

……但在被公祖似笑非笑地那般打量后,他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的,自然也没那劲头了。

他默默收拾好弩机,把神臂弓也背上,就将心一横,向陆辞的方向行去。

陆辞看他一脸凝重地走来,就有些忍俊不禁,不等他开口,就先在他肩膀上一拍,笑着提前允了:“你若真是想去,倒也无妨。”

只不过,在主将当场魂散的情况下,吐蕃军注定将成一团散沙。

现在领兵出击,也不过是收割一群斗志全无的残兵败将,攒些战功罢了。

狄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赶忙摇头道:“不去了。”

这种积攒军功的简单收尾差事,说白了,人人皆做得来,他要真去争抢,肯定也能抢到不少。

但跟在公祖身后这么些年,看着公祖如何同人打交道,他受耳濡目染,也多少懂得些人情世故。

若一个人将好处占尽了,那哪怕武功盖世,离倒霉的日子也注定不远了。

行兵打仗,从来不是一人就能应对的事。

狄青方才虽被李超的一吼所撼动,被勾起战意,但只是少顷,头脑就清醒了过来。

譬如说,方才若没有其他军士所操控的竹火枪大展威风,让李立遵在心神大乱下有了破绽,他再想一击必杀,也会极其困难。

再谈情分:自己在兵营里随军士们训练这么长时日,虽是托了公祖的颜面才得以进去,但也没少受额外的照顾。

他既非是行伍中人,主志又在贡举,本就不靠这些进步升迁,又何必贪心地与将士们争夺这些无用的功劳?

不等陆辞再开口揶揄,狄青就正儿八经地道:“公祖想说的话……青明白的。”

陆辞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