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叫这些跟在雄才大略的世子身边多年,随起在两国之境欺男霸女,无往不利的党项精兵,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群理应任由他们肆意宰割的羔羊,竟也在李元昊离去后,彻底变了一张面孔。
吸引了他们注意力的这数十宋兵,根本不是大宋真正的手段,而是那一个个笑脸迎人、好似人畜无害的宋商!
党项兵士暴露自己身份、露出杀意时,这些本该惊慌失措的‘商旅’,却一个比一个的镇定。
见公祖的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混迹其中的狄青,在感到深深的钦佩和不可思议之余,更觉热血沸腾。
他们的机会来了。
——早在党项士兵迫近宋兵时,得对方背对的这群弱小‘商人’们,只冷静中带着几分想笑地互看一眼,旋即将藏在放置货物的矮桌底下的手拿了出来。
手中所握的,皆是被擦得锃亮的趁手兵器。
最称得上出其不意、收效最佳的,无疑是第一波袭击。
最靠近商旅的那近百党项兵,莫名其妙地被一下砍中脖颈,如被砍瓜切菜般当场毙命。
在他们脑袋纷纷落地时,甚至都还是恫吓宋兵的狰狞表情。
听得兵刃入肉的声响,党项兵再顾不上那少得可怜的数十宋兵了,皆震惊地回过头来,就对上了伪装成商旅埋伏已久的宋兵们发动的第二次攻击。
不过党项兵皆训练有素,反应亦快,虽有的因不够及时而丢了性命,但大半还是及时举起兵器,挡住了这批‘天降’宋兵的杀招。
到了这一步,只能狼狈抵挡的他们,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真相?
就宋人这早有筹备的架势,根本是早就知道了。
“他娘的,有诈!”有人气急败坏地吼道:“外面的人呢!怎么还不进来!”
外头分明还有世子事前埋伏下的其他兵马,怎看到信号后,还半天不见动静?!
更聪明一些的党项兵,则隐约有了猜测,只专心抵挡,不扯着嗓子叫嚷了。
既然宋人已有准备,那他们能伏,宋军定也伏了!
哪怕没瞧见信号,听得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死猪,都该冲进来了。
偏偏场地上一片混乱,噪声满天,他们根本听不清是否有外头传来的混入其中,但也猜得出外头的弟兄定也陷入了同样的局面。
更忠心的,则情不自禁地生出深深的忧虑来:世子那处看似顺遂,实际上又会如何?怕不是也中了圈套了!
只可惜他们此时此刻自顾不暇,纵使再想通知李元昊,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真正毫不知情的辽地商人纷纷惊慌逃窜,在他们看来,场中无端图穷匕见、厮杀起来的宋夏两方,因前者占了先机,后者实力更胜一筹,应是旗鼓相当的。
而实际上,唯有场中斗战的双方知晓,绝对是宋军略胜一筹。
论单兵作战的本事,党项占了老天爷给的优势,不仅更为身强体健一些,交战的经验也极为丰富,甚至可以一敌二。
这些优势,是宋军再多的操练,也无法弥补的。
但真正交锋起来,原也这么认为的他们,竟发现这些宋兵精神气貌也好,士气和身手也罢,都与以往截然不同,加上宋军还有人数上的优势,显得万般难缠,令军心本就不稳的他们节节败退。
在这之中,又以狄青为首的三人最为勇猛,极为突出。
头回上战场,真正举刃杀敌的高继宣,已拼着血气上涌的时候连斩二人。
即便已然负伤,他仍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眼睛发红地嚷嚷道:“啊啊啊,杀他娘的!”
杨文广面无表情,却一枪捅穿了穿着战甲的一名党项兵,听他那熟悉的大嗓门后,不由皱眉:“与其浪费那口瞎嚷嚷的气,还不如留着多杀一敌。”
然而高继宣平日都不听他的,此时杀红了眼,连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到,就更不可能听得进去了。
杨文广摇了摇头,不再理他,专心杀敌。
狄青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战绩却最为惊人。
先持弓连射;当敌人近身缠斗后,就换了长刀;在连砍数人后,长刀很快卷了刃,他干脆利落地扔了,就地换了把被落在地上的枪;枪身断裂后,他便拿断裂的枪体来直接作战……
随着震耳欲聋的“哐”一声,身旁的人惊诧地看到,这天生怪力的狄铜面,居然仅仅凭着一截断裂的枪身,就在一名穿了薄甲的党项兵身上捅了个大窟窿。
对方当场鲜血直喷,痛得惨嚎连连,狄青丝毫不为所动,面沉如水地拿起刚捡来的刀,把人的脖子给抹了。
隔着狰狞的青铜面面具,那张清秀的面孔再不会招来轻视,且因这份干脆利落的杀敌手法,他很快成了令党项兵胆寒的修罗。
雪上加霜的是,在战况最酣时,他们看到了从刚结束战斗的榷场外、源源不断地涌入的兵马——却不是熟悉的同族的面孔,而是浴血奋战后、沾了满身鲜血,更士气如虹的宋军。
甚至在那些宋军之中,他们还看到了有几颗被割下来的自己人的头颅。
这一眼,彻底溃散了还在拼死抵抗的他们的战意。
得逃!
他们默契地同时大吼一声,在一阵不要命似的冲击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猛然甩鞭欲逃。
得亏宋军显然没料到他们逃得这般果断,反应便慢了半拍,等宋军也纷纷上马来追,马术上要高上一筹的党项兵,已逃出好一段路了。
照这趋势下去,双方拉开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并且回到熟悉的党项地盘后,就再无什么可怕的了……
“啊!!!”
结果他们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就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马亦慌乱地抬蹄而立,偏头看从背上滚落、再无动静的那名党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