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节(1 / 2)

这些他渐渐熟悉起来的画面,想必在之后数年内,都难以再见到了。

——他如何会忍心?

但扪心自问,除了他大力主张,不断增设防守工事、操练士兵、争取周边部族支持……从未懈怠过做应战准备的秦州外,他还敢信任的,就只剩曹玮镇守的渭州了。

至于他所辖此路的其他州郡,乃至临路……他皆不敢抱有太大期望。

若让李元昊挑中防备薄弱的,发起猛烈攻势的话,那些阳奉阴违、平日疏忽备战的州郡,就多半会抵挡不住了。

正如陆辞所忧虑的那般,位于西平府中的李元昊,可不曾有半日闲着,而是稳步清除着于他掌权无益的障碍。

他因继位的法子不甚光彩,自然受或是原本就各怀鬼胎、或是对李德明倍加信任的一干叔父的反感,其中又以赵山遇的反应最为激烈。

而得知赵山遇暗中举家逃离的那一刻起,受此背叛刺激的李元昊怒不可遏,就彻底撕去了伪装,变了一张狰狞嘴脸。

他不再耐着暴烈性子,同这群兀自喋喋不休、或是威逼胁迫、得寸进尺的首领们废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带了一队精兵,杀去赵山遇人去楼空的府上,将一切付之一炬。

之后,便将赵山遇留在党项的旁系亲人一一拘捕,择日一同当众诛杀,权当杀鸡儆猴。

一百多颗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街口血流成河,观者无不噤若寒蝉。

而派兵强逼诸位首领前来,观看了行刑全程的李元昊,始终面如冰霜,只在走前淡淡撇下这么一句:“你们若也要走,还请走干净一些,以免还需我亲自出马,替你们收拾。”

当夜,真有受到惊吓的首领选择叛逃时,就被堵在必经之路上的李元昊给手起刀落,一个个亲自格杀了。

在靠血腥手段,将反对势力压下后,李元昊丝毫没有停顿,把身边的亲兵头领提拔上来,旋即大肆增兵。

在增兵一倍,引得百姓苦不堪言后,他却对将要沸腾的民怨置若罔闻,只以雷霆之势先往西行,不出一月,便攻占了瓜州一地,要往杀、肃州进军。

这一漂亮捷报传来,再在李元昊所安插人马的有意宣扬下,瞬间使得党项内部一片欢欣鼓舞,连之前让人恐惧的残暴酷刑,仿佛也被暂时抛之脑后了。

就在此时,陆辞感到了突破口的到来。

他迅速召来张亢,二人合计一阵,很快定计。

这次依然由志在必得的张亢前去吐蕃,不过不再遮头掩面,而是大大方方地以秦州使节的身份,奉陆节度之令,前去与吐蕃宰辅温逋奇修好的。

等大宋使节许久没能等来的温逋奇,闻讯终于落定了心,毫不犹豫地亲自接见了张亢。

张亢心意坚定,哪怕是这面相不怒而威、实掌吐蕃权柄十数年的鹰相,也未让他有丝毫动摇,仍旧笑容满面,操着很是标准的吐蕃话道:“如京使张亢,谢过论逋接见。”

对大宋官职高低并没有多少了解的温逋奇,虽觉如京使这一词陌生得很,但也想去细询。

反而张亢用吐蕃话来问候,令他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好感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投桃报李地说起了怪腔怪调的汉话:“你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不妨先歇息几日,再由我备宴一场,好好招待一番吧。”

张亢却直言谢绝了:“谢论逋美意,只是事态紧急,那些推杯换盏,还是留待日后再说,也不算迟。”

“喔?”

这话说得温逋奇颇感疑惑,也直截了当地回道:“若你们所虑关键在党项,他们近日忙于西征,又有何急之有?”

张亢一笑:“大宋急的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不过在下官看来,当前最该急的,其实还是论逋!”

这话一出,温逋奇大感错愕。

见张亢信誓旦旦,不似无得放矢、或是有意危言耸听,他便皱紧眉头,耐心询道:“这话从何说起?”

张亢笑道:“论逋应当比下官更为清楚才是——党项早已收拾好回纥,占下甘、凉州等地,如今又得瓜州,更是如虎添翼。看他一路势如破竹,杀、肃两州,多半也是囊中之物了,届时与论逋所据青唐之间,不就仅隔了一条河西走廊?”

温逋奇不置可否。

只隔一条河西走廊,可李元昊若不是个蠢得离奇的,就不会敢轻举妄动。

吐蕃数十万雄兵,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况且,那弑兄囚父上位的李元昊在他看来,蹦跶得虽欢,根基到底不过那样浅薄,还尽都摆在那里。

若再给其父李德明一些年,再四处奔忙、拉下脸皮积累更多物资,那李元昊说不定还能嚣张得久一些……可如今看这既是增兵,又是扩张的架势,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被败干净了。

所谓以战养战,还得在不缺粮的前提上。

西郊之地,大多贫瘠,人靠游牧为生。

哪怕是那些个肥沃的草地,具都拿去养金贵的战马了,哪儿会拿去做耕种用?

党项缺粮,被打下的瓜州,也缺粮。

党项那看似威风八面的部曲,早晚得面临草尽粮绝的局面。

李元昊这一手,用作转移内部注意力上是妙招,但要想持久地用下去,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不过,温逋奇自认,他不信张亢的话是一回事,表不表现出来又是一回事。

说到底,他有意同宋廷修好,也算盖过李立遵犯秦州时、葬送三万好儿郎性命的那双方过节。

于是他面上并未显露,而是在想明白后,面上笑容更盛,耐心听起了张亢接下来的讲述。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元昊先西征瓜州、杀州和肃州之事,出自《北宋政治史》第五章 p159-162

第二百七十三章

张亢素善察言观色,自能看出,温逋奇对他的话,其实是半个字也未曾信的。

他并不气馁,而是在再简单讲述几句后,便落落大方地凭托辞先行退下,明日再来。

接下来的几日中,他泰然自若地接受了吐蕃馆驿的盛情款待,好吃好喝,还三不五时进殿去寻大权独揽的这位吐蕃宰相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