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节(2 / 2)

要是能打上这个时间差的话,说不定还能以幕职官对事务不够熟悉,而将账本上的‘公用钱’与‘公使钱’混淆为由,及时填补上亏空,把此事蒙混过去。

公使钱与公用钱看似相似,也常被混用,名目上却截然不同:前者为节度使等荣衔者的月俸津贴,可由使相自由支配;后者则为各路州府军监公务经费,并不属个人所用,只要不是用于公务上的宴请、馈赠、补助等目的,哪怕是用之于民,也注定无法通过审计。

就看滕宗谅运气好不好,会不会被人抓住这一把柄了。

而对狄青而言,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狄青早到一些,以他谨慎的性子,说不定就能及时阻止滕宗谅做下这桩错事——特别是在对错难辨的要事上,狄青向来不会轻率为之,而多半会为谨慎起见,问询过他的看法再做决议;而公用钱的领用,是需通判与知州连输签字,才予以通过的。

现狄青晚到一步,因全然是滕宗谅违反规定的自作主张,按理说也难逃罪责的他,则不会受此牵连,哪怕真东窗事发,也能逃过一劫。

可惜陆辞亡羊补牢的措施,到底是因信件的几经辗转,加上王钦若的雷霆进击之故,2没能赶上。

却说历劫归来的王钦若,一边在家中疗养,一边伙同因前段时间的受挫而多少有些灰头土脸的御史中丞韩绛,在蓄精养锐了半个月后,就骤然上疏弹劾秦州知州滕宗谅‘枉费公用钱十六万贯,有数万贯不明,必是侵欺入己’。

当然,但凡曾在外地任职的官员,都清楚这话有多夸大其实,几称得上危言耸听:公用钱随州郡大小而立,每岁少则二百贯、多则五千贯。

以秦州那怎么看也不过是一边陲小州的架势,一年能有个千余贯,已是顶天了。

又没丢到聚宝盆里,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里,就凭空生出十六万贯来?

但御史的职责只在弹劾,真正推查取证,则由官家另外派人着手。

哪怕这数字瞧着有多荒谬,却是足够博人关注,也把不知究里的官家给吓了一跳了。

跟并未设防的滕宗谅相比,王钦若显是有备而来。

在靠一吓人的数字来了个先声夺人后,他不仅在奏疏中讲述了亲眼所见所闻,更是列出了详尽的人证,催促官家派人前往查证。

自从在陆辞手上栽了莫大跟头,王钦若虽对他怀恨在心,一时间却再不会轻举妄动了。

但不敢动圣眷正浓、风头正盛的陆辞,却可朝他身边友人入手——同看似雷厉风行,实则心细如发,无懈可击的陆辞一比,滕宗谅等人,几称得上破绽百出。

果然,在此弹劾一出,多少被那数额震到的赵祯虽对陆辞极为偏爱,但对滕宗谅,却还不至于那般爱屋及乌。

既有御史弹劾,赵祯便委派了太常博士燕度前去,公事公办地进行调查。

调查的重中之重,当然就是那本登记公用钱使用情况的账簿了。

此讯一出,柳七震惊之余,匆匆忙忙地就写下急信,将太常博士将至推鞫的消息,迅速传递到秦州去。

他是既知晓陆辞与王钦若的旧隙,也是清楚子京的那大方豪爽、倜傥自任的性情的:若有小饕餮盯着,那肯定出不了差错,只要安然等着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但小饕餮离秦州已有数月,子京是否擅作主张地犯了什么大错来,那可就难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枉费公用钱十六万贯,有数万贯不明,必是侵欺入己

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篇》卷一四六

第三百三十七章

身负皇令的太常博士燕度对此极为重视,为免事态节外生枝,他在刚得指使的当天夜里,只简单收拾了行囊,就乘船直奔秦州去了。

只是择人和任命上到底耽误了些许时间,纵使燕度动作再快,也赶不上柳七通风报信的速度——在他距秦州还有三、四天路程时,柳七掷重金定的急脚递就先将消息送到了。

当滕宗谅收到柳七来信时,起初只当是往常说些闲趣的书信,并未急着打开。

直到忙完公务,到了夜里,他与狄青、朱说三人抽了点空,在茶馆聊天小聚时,才想起一直揣在怀里的这封信件。

“自心上人调回京后,就没怎么见柳娘子送信来,可冷淡得很,”滕宗谅笑着一边拆信,一边同狄青开着玩笑:“看来她终于想起这苦寒之地,还有我们这秦州三友在,要来慰劳一二了。”

朱说无奈地一笑,并未附和滕宗谅的打趣。

倒是狄青的视线落在厚度单薄的信封上,心里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疑惑来。

柳兄一向话多,这么薄的信,着实与其风格不符。

滕宗谅不知狄青疑惑所在,在利落展信,随意一读后,面上充满揶揄意味的轻松笑意,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读到柳七于信末以极潦草的字迹,所写的‘官家将差人前往钦州推鞫其事’那一行时,滕宗谅更是冷汗直下,当场站了起来。

“我——”

滕宗谅早忘了一个多月前做的这桩事。

不过独自做出这决定时,他满心认为此事有利于民生,至于产生的资金缺口,之后待周转过来,补上即可,并无甚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在这秦州之内,当权的大多都是与他交好的友人,也不担心会被告发。

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被千里之外的御史台进行严厉的弹劾,还被安上那么大一个罪名!

“我先失陪一阵。”

滕宗谅匆匆抛下这句后,因他心神大乱,连桌上的信忘了收,慌乱地就要回官署去了。

见惯了滕宗谅豪爽倜傥,大大咧咧的模样,鲜少见他这般受惊,朱说与狄青具都蹙起眉来,知晓恐有大事发生了。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开口问询具体情形,滕宗谅就已近乎狼狈地离开了厢房,唯有将被落下的这封信捡起,一同读了一遍。

这一读,二人具是一惊。

狄青是没料到,之前只引起他些许忧虑,还特意跟公祖提了一提的这桩小事,竟会有这么严重的后续。

而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朱说而言,乍然得知滕宗谅瞒着他们做了这么一桩错事,内心瞬间充斥着莫大的震惊和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