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2 / 2)

锦堂香事 浣若君 2625 字 13天前

不过,不像锦棠想的,她提着坛子酒,妄称个是送酒的就能混进去。

门房是个高颧骨,鹰钩鼻的老头子,身后两列侍卫巡查,正在检视一个个想要送东西进大都督府的人。

排在锦棠后面的,是一列百戏班子,由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群身姿娇艳,嘻嘻哈哈的女子们,显然,今夜大都督府有宴,她们是被请来跳舞的舞女们。

中年妇人当是这百戏班子的头子,在前面一个劲儿的说:“今夜可是要给贵客献舞,都打起精神来,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不要吵吵,是嫌你们还不够丑,样子还不够难看?”

舞女皆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大约头一回入大都督府,格外的新奇,有几个正在跟门上的侍卫抛媚眼儿,才不管这妇人的话呢。

似乎只要前来送东西的人,皆是有对牌,也有人在门口领着,才能进去的。

锦棠上前,笑道:“大伯,我是来给大都督送酒的,与他也早有过约定。”

大都督的事儿,这些门房自然是不知道的。

门房行动有些缓慢,缓缓转过头去,问道:“谁的人?”

众目睽睽,门里无一人应声儿。

终于有一人说道:“姑娘,大都督府宴客的酒,皆是咱们专门采购的河套老窖,至于林大都督,他从不吃酒,而且他今天也不在,巡边去了。你这酒怕是送错地方了。”

锦棠笑道:“显然你们都不是林大都督身边的人,他每日午餐,必要佐酒一盏,不过不滥饮而已,而他吃的,若我记得不错,当就是这种酒。不如,你们先有个人进内,请示过大都督的身边人,再来定论,如何?”

林钦的吃酒,确实是只在正午是佐餐,吃一盏,定量一两,除此多外,绝不多吃一口,锦棠上辈子与他相伴一年多,最了解他的这个习惯。

而他是从秦州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还特地问康维桢要了几坛子锦堂香,按理来说,如今也快到吃完的时候了,所以锦棠此时送酒,恰恰合适。

“大都督真的吃酒?”衙门里有人悄声问身边人。

另一人点头又摇头:“从来不曾听说过,但咱们近不了大都督的身儿,瞧这酒坛子,似乎精贵着呢,难道大都督真的让送过酒?”

要真叫他们去问,他们连大都督的袍边子都沾不到,更何况大都督又不在,谁人能做决定。

于是,大家一起犹豫着。终于,门房说:“要不,就放她进去,指个人瞧着,让她把酒送到胡传面前去?

胡传,是林钦的亲兵侍卫长。

要能把话传到胡传的耳朵里,其实也行。

可锦棠要是公开的说首辅家的女儿要害未来的皇帝,大约话不过三句,就得叫胡传打死。

便林钦,也绝不会信一个无来路的女子,冒冒然说的一句话。毕竟朱佑镇巡西这件事情,是秘而不宣,属于朝廷绝密的大事。

锦棠不想林钦有失,战事横生,百姓流离失所,就只有把信藏在酒坛子里,递到林钦的手上,希望林钦能在揭开酒坛子时,看到她贴在坛盖内侧的信,好起警觉。

当然,这样她也能全身而退,不致于叫人当作间谍,或者探子而被抓起来,或者打死。

*

后面的舞女们已经开始不奈烦的嚷嚷了,于是门房道:“快进快进,让人领着你,切记不可于府衙中乱穿成行,送完了就立即出来,否则的话,万一遇到侍卫盘查,将你当作刺客,一枪捅了都是正常的。”

锦棠笑着应了一声,抬步就准备往里面走。

“知道本官每午必饮酒,佐餐一盏,还只吃秦州来的锦堂香?”声后忽而一人,语声沉沉,透着十足的威严:“小童,转过身来,叫本官瞧瞧你是谁。”

随着这一声,门房老爷子立刻就从门房里走了出来,门内的侍卫们也于一瞬间齐齐亮出武器,将锦棠团团围住。

就连身后的一众一个个扭姿摆尾,跳笑个不停的舞女们,也于一瞬间变成了木头人,僵愣愣的立着。

锦棠抱着坛子酒转过身来,便见高高的台阶下,一团银色骑兵服的侍卫们扇形而散,另有一人,银白面的骑兵服,外罩本黑披风,两肩还是淡淡的黄尘,鬓边亦是淡淡的风尘,眉眼俱叫风沙雕刻过一般的楞角分明,负手扬鞭,大剌剌劈两两条靴腿高扎的长腿,就在台阶下站着。

比为她丈夫时,如今的林钦整整小了十三岁,正值风华正茂之年,锐气也更足,叫锦棠格外的陌生。

真叫锦棠见了他,锦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怀着两辈子的记忆,还有与他深深的歉疚,但他一无所知,在林钦眼里,她只是个陌生人。

上辈子林钦最后一回出征,其实本不该他去的。他是被锦棠给气走的,一怒之下出征,结果准备不足,援兵不力,腹背受敌,强撑到家,就死了。

要说俩人生闷气的起由,其实还是因为陈淮安。

二嫁的女人,先夫和新夫,总是很难平衡的。

当时,恰是陈淮安被发解到幽州之后,朝臣们上旨弹劾,一道道奏折要参他死最严峻的时候。

虽说和离了,陈淮安高高在上的时候,锦棠恨他恨的咬牙切齿。

可真正到他被发派到幽州,亲爹亲爹不管,妻子妻子依旧逍遥,唯独她,因为十年的相伴,至少有亲情,至少还在由心怜悯,概因她知道,陈淮安甫一出秦州的时候,也是抱着救世的理想的,而在初入官场的时候,他真的还曾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他虽坏,但并没有朝臣们说的哪么坏,许多恶事,也非他一人做的。

尤其他的生父陈澈,自己还是首辅,却把罪过全推给儿子,让亲儿子替自己背锅。

锦棠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淮安走向死亡,虽说也恨的要死,可是恨其不争,怜其不幸,于是,悄悄儿替他在渭河县买了块墓地,以及棺木等物,又打发了当时身边一个小厮,命他到幽州去等着,帮陈淮安收尸。

结果大约是她给的银子太多,又没有说的太清楚,小厮居然买了一块双穴墓地,然后,也不知是谁,将此事传到了林钦耳朵里。

林钦当时什么也没说,只命人将那小厮给打死了。

要只是开死也就罢了,他把那小厮的家人,连根拨起,凭空之间全部弄了个消失不见,锦棠想给人家点儿安抚银子都找不到人。

为着这个,锦棠气的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而后,他便出征了。走的时候,银甲黑披,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高高跃然于马上,也并不说什么,便锦棠依旧是恼着脸儿的神色,依旧叮嘱她要吃好,休息好,养好身体,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