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2 / 2)

锦堂香事 浣若君 2413 字 13天前

她分明在梦里这样喊过的。

每每忆及,林钦心头总要浮过一丝悸颤,就仿佛在岁月的长河中,她曾经那样一声声的,格外亲昵的呼唤过他一般。

但无论他怎么回忆,把过往的回忆翻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得不承认,她与他是完全无涉的,互不干涉的两个人。

小时候林钦在河间府乞讨,后来寄人篱下,本是要作赘婿的,陆宝琳嫌他不会甜言蜜语,太过呆板,又总是征战在外,遂私奔,嫁了他人。

后来终于有了黄玉洛,俩人也曾那般相爱过,但为着权势与荣华富贵,她转而高嫁,还一再的拿他那份赤诚的爱意吊着他,让他为她作牛作马,为奴为婢。

孤单于世的林钦,于是牵挂着那么一个小姑娘,像是放不下自己女儿的老父亲,分明没有任何挂葛,但总是放不下那份牵挂。

他捡起两坛酒来,转身丢到门外,啪啪两声,酒坛顿时碎成了一摊烂瓦砾,月光下,琥珀色的酒液闪着淡莹莹的光。

从神武卫开始,与罗锦棠一年多的交往,便算是就此生生的扯断了。

林钦也是从此,就戒酒了。

*

十五元宵节也不过转眼就到了。

木塔巷的老房被修葺一新,便锦棠曾经住过的那间卧室,也重新裱糊过墙纸,换了龙凤呈祥的被褥,楼上楼下,一派喜气洋洋。

葛青章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穿着的,恰是自己金殿折桂那日的绯衣。

红袍鲜艳,衣衽雪白,清俦俊美,风度绝然的状元郎站在楼梯上,恰就迎上矮矬矬的骡驹上楼。

“你家张大娘如今还在城外住着,她托人来问话儿,问那余娘子可救过来了,或者死了。”骡驹说的,恰是葛青章那个滚刀肉的老娘。

葛青章一听老娘,立时起了警觉:“你怎么说的?”

骡驹嘿嘿笑道:“我说余娘子没死,还整天在木塔巷胡同口子上转悠,就等着捉张大娘了。”

事实上,那余娘子早因为毒杀俩丈夫的事儿,给官府抓起来了。

眼看大婚,葛青章觉得再这样糊弄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毕竟张氏神通广大,她在外打听着,早晚要知道余娘子已经进去了,若是那样的话,她肯定还得回来。

一手抚上袍间玉佩,葛青章默了片刻,摘下自己身上所挂的银袋子,道:“骡驹大哥,你亲自去一趟……”

他耳语着,给骡驹交待了一番,这才下楼,从胡同口骑上高头大马,去接亲了。

元宵节才落过一场雪,地上到处都还是冰茬子,于别人来说这并算不得什么,但锦棠和陈淮安却是如临大敌。

为了不致锦棠将近七个月的胎身有任何闪失,陈淮安一路都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就连巷子也并不敢进,因为巷中人挤人,马挤马的,陈淮安生怕万一要冲撞着锦棠,也不敢进去,俩人遂于外面站着。

“窦明娥上辈子似乎死的很早吧,我印象中从来都没有她的面容。”陈淮安如是说道。

锦棠穿着宝蓝面的素面棉衣,外罩着大红羽纱面的鹤氅,两手捂在手炉上,手炉自然是陈淮安抱着。

她道:“我一直记得呢,她要上吊的前一夜,到咱家来给我做了顿麻酱凉面,然后,我们俩人边吃边哭,互相诉苦。我还安慰她,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回去之后她就投梁了。”

陈淮安道:“上辈子已然害的她投梁,你这辈子就不该又撮合,谁知道葛青章那个刁蛮尖钻的老娘还会不会再来?葛青章日子最后过的一塌糊涂,最大的原因是在他自己身上。”

锦棠却不这么想:“我倒觉得,上辈子我表哥是顺从接受,而且明娥终究去的早,他心里当也是悔的,所以才会一直不娶。

这辈子可是他自己娶的,到底他是个君子,自己愿意娶明娥的时候,肯定就作好了准备,既是累世的夫妻,我们又何不帮他们一把?”

且说这厢,随着迎亲队伍走起,骡驹领了葛青章的令,也转身下来了。

出了木塔巷,他于街边纠集了一群混混,便直奔城外。

而另一厢,京城外不远处的一处小客栈里,张氏坐在客栈门前的椅子上,裹着件干干净净的大棉袄儿,正在眼巴巴的张望着。

她当初走的时候,拿走了葛青章所有的积蓄,在城外住了间小客栈,等余娘子的风头过去。

这不,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听说状元郎并未给问罪,非但过的挺好,还要成亲了。

张氏此生就葛青章一个儿子。

而她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住在城里,天天躺在炕上吃蒜泥蘸猪肘子。

那窦明娥一看就面善,可比余娘子好拿捏多了呀。

这不,她让人给木塔巷带了话儿之后,就专心的等着儿子来接。

遥遥瞧见一群官差走来,她立刻就站了起来,还给客栈的东家娘子说道:“我就说我儿子是状元郎,你还不信,瞧瞧,他来接我了呢?”

但那些官差们远远儿的就拨了刀,其中一个吼道:“这客栈中住着个姓张的泼妇,是在京城行凶杀过人的,顺天府尹三令九申,必须拿她归案,因为她的儿子葛青章是当朝状元,只要抓到了她,皇上才能给状元郎黜职,让他也滚回渭河县种地去,大家不要打草惊蛇,悄悄的进去抓人才是。”

东家娘子听张氏吹牛吹了很久,很不耐烦她呢,努着嘴笑道:“哟,还真是,官差们真的要找状元郎的娘,要不要我把他们喊来?”

张氏一听,才知这些人非但不是来迎自己,反而是来抓自己的。

显然,拿命案它非但没销,连皇上都知道了呢。

她嗷的一声,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皮儿,一卷,于二楼窗子口往外一窜,麻溜儿的,就跑了。

这一回,估计有生之年,她是决计再不敢来京城了的。

葛青章听说老娘跑了时,早把新娘子迎入房中,正在给客人们敬酒了。

回头望着高高窗子上正红色的喜字,他苦笑道:“赶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