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点水。”心疼的伸手碰了碰那块鼓涨的红痕,秀锦拉着那男童的手重新坐回了绣墩上。
“你们爹娘呢?”一边替那男童擦拭着油腻腻的双手,秀锦一边温声道。
“……死了,死在了半路上……”男童沉静片刻之后哑声道。
伸手替那男童擦去眼角泪水,秀锦又道:“其他的亲人呢?”
男童摇了摇头,然后又用力的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道:“叔子和婶子抢了爹娘的粮食跑了,爹被气死了,娘拉扯着我们出来,半路……就死了……”
听到那男童的话,秀锦静默片刻之后看向珠帘之后端坐着的苏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娇盖上手里的茶碗,起身站起,隔着那珠帘对外头的秀锦道:“秀锦,你带着人先去洗洗吧。”顿了顿,苏娇又道:“洗干净了之后交给二伯母,让她看着安排。”
“是。”秀锦朝着苏娇欠了欠身子,然后一手领着一个孩童往外走去。
秀珠看着秀锦的身影走远,赶紧端着手里刚刚拿进来的热茶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便见苏娇斜靠在那小姐椅上,撑着额头,一张白嫩面颊上略显苍白神色。
“王妃……”秀珠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娇,心中一紧,赶紧快走几步走到苏娇身侧,替她擦去了额上的细汗道:“王妃不必焦心,这些流民肯定很快便能解决的。”
听到秀珠的话,苏娇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喃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果然还是没错的……”
“王妃……”
“秀珠,我想静静,你先出去吧。”
“……是。”
珠帘轻动,秀珠的身影渐渐远去,苏娇靠在那小姐椅上,抬头往那半开的窗户口看去,春梅数枝,迎风摇展,细碎点香盈盈而来,一派的静谧安好,可谁又知道,在这一方院墙之外,还有人为了一口吃食而拼的头破血流,人伦尽丧。
细风散来,梅花点点顺窗而入,苏娇下意识的伸手接过那一点飘落过来的春梅,细腻柔嫩的梅花瓣上经络分明,捏在手中汁水饱满,清香阵阵。
轻启香檀小口,苏娇将那瓣梅花瓣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浸着那沁入的清香一道涌入苏娇的脑中,让她原本便迷顿的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这种圈在深宅大院之中的深闺女子,又怎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份无奈和痛楚呢?
轻叹一口气,苏娇起身扭头,便被身后不知何时站在那处的金邑宴给吓了一跳。
“啊……”身子猛地往后一踩,苏娇踩着那裙裾的滚边直接又摔在了那小姐椅上,后背狠狠的磕到那背板上施浅的朱砂浮雕和牙角雕刻。
“好疼……”坐在那小姐椅上僵了半天,苏娇还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金邑宴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走到苏娇身侧,单手插入那背板与苏娇的背脊处,细细的按着苏娇的后背揉捏。
“疼,轻点……”金邑宴的手一触到那块被撞疼的地方,苏娇便一下红了眼眶,她那双水雾杏眸轻抬,伸手轻轻的扯了扯金邑宴的宽袖道:“你轻点……”
苏娇的声音一向软腻婉转,浸着一股糯意,配上她那张白嫩小脸,看在金邑宴眼中,一下便起了怜惜之心。
伸手轻轻的擦去苏娇眼角的泪珠子,金邑宴将人从小姐椅上抱起,轻柔的放置在那绣榻之上,湿润的唇舌点上苏娇微颤的眉眼。
金邑宴的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浅淡的梅花香气,宽袖摆动之间盈盈暗香袭来,让苏娇一下回了神。
她伸手轻轻的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金邑宴,声音细软道:“我,我刚才看到那些流民了……”
听到苏娇的话,金邑宴动作一顿,而后俯身细细的啄了啄苏娇粉嫩的唇瓣,那唇瓣上还沾着一点梅花瓣的汁水,略带苦涩味道,皆悉数被金邑宴含入口中。
“唔……”
轻吻了一阵,金邑宴从绣榻上握着苏娇的纤腰将她拎起,然后细细的抚了抚她纤细的脖颈道:“流民如何?”
被金邑宴吻得红肿的粉唇轻启,苏娇的声音细软糯气,却是透着一股难掩的悲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伦尽丧。”
人,被逼到了一定地步,所谓丧性也,不过是为食色而已。
“那娇儿觉得该如何?”伸手抚弄着苏娇白嫩的脸颊,金邑宴将人半搂在自己的怀中,声音低哑暗沉,那双黑眸之中浸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百姓兴,则国兴,百姓亡,则国亡。”抬首看向面前的金邑宴,苏娇一字一顿道。
听罢苏娇的话,金邑宴轻笑一声,白皙的手指覆上苏娇微微上挑的唇角,说话时声音带上了几分愉意,“我的娇儿这是也懂得治国大道了?”
侧头避过金邑宴那抵在自己唇边的指尖,苏娇声音轻细道:“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感从何来?”手指顺势落于苏娇那垂落于肩头的细发上,金邑宴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难掩的哑意。
“流民,城外那些流民……圣上知道了吗?”抬首看向面前的金邑宴,苏娇那双水渍杏眸之中似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知道了。”淡淡的吐出三个字,金邑宴嘴角轻勾,指尖捏着苏娇的发尾打圈。
“那既然知道了,为何……”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性急的想起身,却被身侧之人圈着纤腰给按在了身上。
“娇儿,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皇帝受制于太后,不能随心所欲的处理国之大事,朝廷受制于上下阶层,互相牵连,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的朝堂如今乌烟瘴气,外戚把权,如果不能一并除之,将后患无穷。
“所以这流民便不管了吗?”怔怔的坐在金邑宴怀中,苏娇的声音细细的,小脸暗暗垂下,杏眸之中显出一抹黯淡。
“不是不管,只是时候未到。”垂首轻轻揉捏着苏娇纤细的身子,金邑宴的声音低缓了许多。
听罢金邑宴的话,苏娇未出声,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你们是想把流民之事闹大,对不对?”
金邑宴掐在苏娇腰肢上的手一顿,眸色微暗道:“我的手,从来就没干净过。”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可是当这件事实如此清晰的摆放在苏娇的面前时,苏娇所感受到的只是在绝望中的挣扎而已,徒劳无功……
轻轻的掰开金邑宴掐在自己腰间的手,苏娇那双水渍杏眸变的通红肿胀,颗颗滚大的泪珠子低落下来,砸在金邑宴外露的手背之上,滚热而炙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