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之神会发礼物,堕落的财富之神当然就会收礼物啦。接下来的时间里,龙与龙骑士开始象征性地打劫,提着袋子问路上的行人讨要着礼物,巨龙对矮钱里面值最小的硬币相当满意:金灿灿,硬邦邦,敲击起来哗啦啦响,再好不过了。
“这家伙也太爱出风头了吧!”狮鹫兵团的人抱怨连连。
巨龙在瑞贝湖上空飞来飞去,纵然它全然没有战斗的架势,狮鹫们还是对这一带进而远之,主人怎么威逼利诱都毫无用处。狮鹫骑手们大部分暗中打造好了行头,准备装扮成英雄故事里古代狮鹫兵团的团长。多么难得啊!跟全世界的人不同,他们可是有着活生生的狮鹫当道具的啊!骑手们哀声叹气,要是没有巨龙这回事,大半个狮鹫兵团的人大概都会打扮得十分相像。
这群人也真好意思说龙骑士爱出风头。
“骑着狮鹫的古代英雄”没有出场的机会,“骑着独角兽的精灵”倒颇有市场。姑娘们穿起白色长裙,把长长的头发染成金色再编织起来,用面团捏出耳朵尖尖,骑在白马上登场——自从独角兽的故事在埃瑞安流传开来,喜欢白马的姑娘一时间比喜欢白马的战士还多。那些白色(或被粉扑拍成白色)的马儿头顶着材质各异的尖角,马背上的“精灵”们在撞见彼此时迅速地相互打量,不看马上人,先看马上角。那些自认为自己这儿的角做得更好的姑娘们,露出一抹矜持骄傲的微笑。
如果这场独角制作比赛正式打响,最终能获胜的反而是个少年,原因很简单,他骑着真家伙。小少年加百列容易脸红,他的独角兽伙伴却相当胆大,巨龙与人群都没能打消它前来玩耍的念头。加百列提心吊胆地骑着独角兽,在别人的称赞中干笑,生怕有人发现这儿真的有一匹独角兽。
“我们早点回去吧……”他忧郁地碎碎念,“人这么多,要是你被发现了,大家一人摸一下,就能把你摸秃啊……”
他的伙伴对此置若罔闻,修长的脖颈转来转去,好奇地观望着来来去去的人群。
舞会不提供主食,但提供小点心与度数很低的酒水助兴。自动开瓶器,某种刚发明没多久的自制魔导器,声势浩大地将几十瓶香槟瓶盖发射到半空中,泡沫喷射出来,声如炮轰,吓了旁边的玛丽昂一跳。狼女刚才靠在桌子旁边发呆,半点没发现桌上的自助魔导器可以远程遥控,这会儿一对耳朵抖个不停,被飞溅的泡沫沾得湿漉漉。
“我果然讨厌魔导科技。”她嘀咕着,烦心地甩着头。
“给。”来拿香槟的赫蒂笑着递给玛丽昂手帕,“我倒相当喜欢。”
亚马逊战士赫蒂在之前的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钢铁魔像让她变成了残废,但也是魔导科技的发展,让赫蒂得到了现在这条腿。这截钢铁义肢灵活而便捷,如今的赫蒂行动如常,甚至依然能上战场。
距离她们大概三十米外,塔砂正在舞会现场。
她一点没乔装打扮,或者说她的“乔装打扮”便是撤销了障眼法。塔砂以如今的真面目站在这里,头顶尖角,脚踩龙爪,恶魔之翼没有展开纯粹是为了避免占地方。人们远远向执政官女士投来一眼又一眼,他们都知道这是谁,于是所有人遥遥向她致敬,没有一个敢于上前。
“美丽的女士,您是一个人吗?”一个故作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此可爱的人竟然只站在舞池旁边,难道是所有在我之前见到您的人都瞎了眼?”
塔砂笑了起来,向后伸手。
她的手被捉住了,抓住她的人拉着她转过半个圈。下一刻塔砂看见了维克多的脸,今天的维克多也光明正大地顶着恶魔的角,他靠过来,抵着塔砂的额头,黝黑的弯角蹭了蹭苍白的骨角。
路上的商贩赚得钵满盆满,一对恶魔角发夹与兽耳发箍差不多价钱,买一送一。这个群魔乱舞的夜晚,谁都不用隐藏。
“可敬的执政官女士,我能请你跳支舞吗?”维克多笑道。
“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塔砂说。
维克多的手揽住了塔砂的腰,塔砂的手也扣在对方的后背上。舞曲正扬起一个新的高潮,他们迈入舞池,目光胶着,仿佛谁先移开视线就是认输。
龙爪扣在地砖上哒哒作响,足以切金断玉的利爪轻盈地落到地上,像一双尖尖的高跟鞋。维克多踏着皮靴的双脚在这双利爪间跳跃,塔砂低头看了一眼,莫名想到了鳄鱼牙齿间灵活起舞的鸟。她重新抬起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迅速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这哪是鸟,显然是另一条鳄鱼啊。
有着爬行动物眸子的恶魔正牵着他,姿态优美,动作却并不温柔缱绻,正合塔砂口味——知根知底,跳个舞就不必继续再装。
他们翩翩起舞,舞步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含情脉脉,反倒有种杀伐征战的锐气,同时亲密得不可思议。白发乌角的英俊男子与黑发骨角的美丽女性,执政官大人与她的情人,无论哪一种都引人注目,但几乎没人能长久盯着他们看。这太……太过私密了,明明没有任何露骨的动作,他们胶着的舞步却让周围的气温都上升了似的。
第132章
“你在笑什么?”维克多问。
“怎么,笑不好吗?”塔砂说。
“当然不,没有你的笑脸,这个夜晚将黯淡无光。”维克多十分顺溜地恭维道,接着话锋一转,“但你高兴时不这么笑,你笑话别人时才这么笑——等等,难不成对象是我?”
“是啊。”塔砂不再掩饰她的窃笑,“你是在示威吗?”
他们携手跳进了舞池中心,对于两个协调性极佳的战士,什么舞曲都不在话下。塔砂的红裙在旋转中展开,像一朵盛放的石榴花,裙摆吸饱了灯光,华贵而透亮。灯火投射在他俩身上,他们本身看上去就像发光体一样。
但是并没有人看向那边。
开始还有人目光相随,所有目光在舞曲开始后不久便无影无踪,最好奇的崇拜者与最敬业的记者都下意识扭开了头。视线在碰触他们前滑开,塔砂与维克多在人群之中,又在人群之外,仿佛一滴油滴入水中。
今夜的中心广场熙熙攘攘,热闹的舞池中心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空白地带,人们不约而同地停在塔砂的几米以外。若说近处的人还可能主动为了执政官大人让路,那些毫不知情地在舞蹈中跳过来的舞者们呢?因此这避让不是人们自发自觉的举动,或者说,不止是自觉。
巨龙在天空中掠过,狮鹫们惊慌躲避;高等恶魔在人群中玩着他的小把戏,纵使依旧人模人样、笑容可掬,人们也下意识分散开去,仿佛飞鸟避开鹰隼的影子。
“我有吗?”维克多脱口而出,很快意识到这反驳一戳即破,并没有意义。“好吧,可能有。”他干脆地在塔砂的注视下改口,“没办法啊,你用如此珍贵的材料给我制造了高等恶魔的躯体,我的灵魂本身又如此鹤立鸡群,要是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殊效果,岂不是对不起你的辛勤劳动吗?”
他这话照旧说得半真半假,圆滑地避免了正面回答问题。
圣树擀面杖的效果暂时被撤下,维克多现在这具身体固然比不上他原装的上一具,但力量要比地下城之书强大不知多少。地下城之书只是某种魔法书或道具,现在的维克多则恢复到了高等恶魔的水准,重塑之躯是实打实的恶魔——还好针对恶魔的检测法术只会被深渊因子触发,维克多这个被深渊驱逐的恶魔,才没让各种仪器与法术亮得五颜六色。
一个接近领主等级的恶魔,能制造一些特殊效果也是理所当然。
但塔砂说的是这件事吗?
维克多显然在转移话题,塔砂在说他是否做了某些事,他却回答自己是否能做成某件事。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方式其实也给了塔砂答案,是呀,这家伙运用了一点恶魔把戏,让他人无意识地躲避,让他与塔砂从人群中分离。于是这一支舞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却又为他俩独享。
无论这出于几分有意几分无意,塔砂都觉得这挺可爱。
维克多的否认甚至让他显得更可爱了,像送完花后扭过头去的小男孩。一个厚颜无耻、油嘴滑舌的家伙,一旦显露出一点羞赧来,反而比内向之人的脸红还要迷人。
话说回来,即使恶魔没用上这点小手段,舞会上对他们猛拍照的人也不会很多。娜塔莎女士与维克多先生相关的报道已经过了峰值,所有新闻最后都会变成旧闻,提起“执政官女士的情人”也不会让人们大惊小怪、胸闷气短。维克多的公众形象一步步建立,他的“人设”一点点植入公众心中,开始为人认可。
他参与了一些关于深渊的学术性会议,从容应对各种质疑,成功说服了所有人。他在应对深渊入侵的上层议会上以顾问的身份出场,并且很快证明自己出现在那里并非只靠着枕边风。他在艺术方面高超的见解、广阔的眼界和海量的知识储备征服了瑞贝湖,最终扭转了风向,让最刻薄的媒体也改变了说辞。维克多足够狡猾,活得足够久,此外还能说会道,一分颜色都能开起染坊,这样的合作者,给塔砂省了大量幕后推手的工作。
“来历不明的小白脸”,最开始他们这样说。
“得到青睐的幸运儿”,后来他们这样说。
现在,人们把“非凡”、“了不起”、“神奇”的头衔放到维克多的名字前面,不带任何讽刺意义。维克多在短暂的时间里展现出了非常多的不凡之处,要是开始他不是以近乎小丑的身份出现,如果他的出场不是那么具有娱乐性,人们或许会感到恐惧。
一切都何他们计划好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