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叶冉闻言一凛,收了笑闹神色看向李恪昭。

李恪昭淡垂眼帘:“嗯,我说的。”

心知他这是在为自己打圆场补漏,岁行云心中一暖,丢开顾虑起身走过去,跽坐在他的大桌案前。

“春困秋乏,这是天道规律,寻常人很难抗衡,”她认真环视三人,见都在正色聆听,便接着道,“这事我上月底就在琢磨,若说得不合时宜,你们就权当没听见,成不成?”

李恪昭神情无波无澜,颔首道:“讲。”

“西院伙伴们均为奴籍,无缘受书本教化,生来只懂依令行事,并无信念可言。而想在短时内使整队人训练进益大增,要务之一恰是‘强化信念、提振士气’,”岁行云看了看叶冉,坦诚道,“叶大哥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这事你当真从未留意过。”

当今世道,出身阶层几乎是伴随每个人一生的烙印,很多人并未察觉自己受这件事的影响有多深重。

叶冉乃缙国王前卫出身,用脚趾头想都知是贵族之后。

虽他为人稳重爽朗,从无轻辱于人的骄横恶习,但以他的出身,根本不会想到,西院一众奴籍者其实与常人无异,也是会有各自心情与感受的。

这倒怪不着叶冉什么。

毕竟在他的出身能接触到的观念认知中,除非主人抬爱的特例,大部分奴籍者甚至不能算“人”,只是主人名下之物。

主人发话,你们要习武,要练军阵,要成为关键时刻保卫主人的利刃,所以你们听我号令去练即可。

这就是叶冉在西院练兵的主旨思路,也是西院练了数年,成效却不如预期的根源之一。

岁行云这番剖析可谓鞭辟入里,李恪昭与叶冉听完后,各自低眉垂眸,两人都似有所触动。

叶冉以舌抵腮反思片刻,虚心请教:“那,你所言‘强化信念、提振士气’,需我如何为之?”

“还记得你说我鼓动小大夫造反那回么?”岁行云轻舐下唇,又道,“那时我就说了,人活着,是需要有希望、有盼头的。你得给他们这个。”

“赏赐金银?”叶冉想出一个激励之法。

“他们连西院门都不得出,抱着金山银山有何用?”岁行云摇头,笃定道,“此事当分两步走。第一,若在规定时限内能达到训练目标者,公子赐他们姓氏作为奖励。第二,明令,若将来护主有功,除奴籍,生者有赏、亡者厚葬。”

被当人看,这才是他们目前最隐秘、也最真切的渴求。

李恪昭看看若有所思的叶冉,对岁行云道:“你今日的字认完了?”

“是,公子。”岁行云赶忙答。

他从旁取来一册书简地给她:“回去看看这个。若有不识得的字,明日来问。”

“是。”岁行云接过,起身整理衣摆。

李恪昭又道:“飞星,你也出去。”

于是岁行云与飞星双双执了辞礼,一同出了书房。

两人慢吞吞经过窗前,飞星不住扼腕,对岁行云嘀咕道:“若公子与叶冉当真采纳了你的建议,连我都想进西院受训了。”

可惜他自七岁起就被李恪昭送去经由名师指点,如今是断无机会进西院的。

岁行云嫌弃地看看他又生青色胡茬的脸,啧了两声,坏笑着逗他:“你不就想要个姓氏么?这简单,我指条明路给你。”

飞星猛地止步,双眼倏然灿亮:“求指教!”

“往后别蓄大胡子了,你都不知你这长相有多适合‘嘤嘤嘤’!”岁行云轻眨眼尾,轻抬下颌,冲他飞个调侃媚眼儿。

“待将来公子放了休书给我,你若肯‘嘤嘤嘤’,我可以考虑让你姓岁啊!如……”

“何”字还在唇齿之间,窗户猛地被推开。

李恪昭面色沉凝立于窗前,看着一窗之隔的两人,不豫冷哼:“没事嘤什么嘤?食铁兽幼崽成精了吗?”

第29章

西院训练之事上的变革, 说来简单细小,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个下午, 李恪昭与叶冉就此事谈到至夜方歇。

李恪昭并非刚愎自用的上位者, 对西院的一应训练向来都尊重叶冉的意思。毕竟在他当下可调动的所有人里, 惟叶冉是真正有沙场临敌经验的。

质蔡这几年,陆续有不明身份的宵小之辈试图潜入府中打探, 全被飞星与十二卫无声无息斩于刀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足证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但若将来局势生变,导致李恪昭不得不以非常方式逃离蔡国,他们这群人所要面临的, 将是数倍甚至十数倍于己方的追兵。

那必是以少对多、绝地求生的突围战,厮杀之残酷惨烈可以想见,对领头人的应变能力与经验要求之高,远超飞星与十二卫目前的能力范畴。

所以西院那帮人只有交到叶冉手中才最合适。

一直以来,李恪昭有他的革新锐意与宏大抱负,叶冉也有经验使然的谨慎坚持, 双方格局与着眼点各有不同, 观念上始终无法完全一致。

若他俩能在短短几个时辰的交谈后就达成共识, 那西院事务早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其实岁行云所言“以赐姓氏、摘奴籍为激励条件来提振士气”的建议, 李恪昭在质蔡的第一年就有类似设想,只是未想到“赐姓氏”这条而已。

但当初叶冉表示坚决反对, 此议便搁置下来。

时隔数年, 当类似建议再次经由岁行云之口提出, 叶冉反对的态度虽不似当初那般激烈,但对此路疑虑犹存。

叶冉最怕的是,西院众人在得知有望脱离奴籍后,非但未能与如预期那样被激起斗志,反而心思浮动,不如过往这般驯顺受控,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这番顾虑倒也不算多余,毕竟在当世观念大势下,李恪昭作为主人,却要许以优厚条件去换取名下奴隶尽心尽力,这事前所未有,自然后果难料。

好在两人都通达,只是意见相左,谁也没能完全说服谁,倒不会因此相互置气。

他们都明白,此事需试过才能定论成败对错,眼下空谈谁对谁错都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