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语刚落,在素廉身后的队伍里响起一阵“喝喝”的倒吸气声,张子尧清楚地看见站在素廉身后的一个牛头形象妖怪身体猛地向后倾斜双眼瞪圆鼻孔微张——
变成了一只满脸惊恐的牛。
而原本还挤挤攘攘往前压的队伍一瞬间向后退了整整大约五个妖怪的身位!
“祸津神啊!”
“离远点离远点。”
“哎哟我的娘亲啊,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这一届的百鬼夜行难道还不够荣登历史前三么!祸津日神大人呐!”
“大概是刚刚上任的祸津神,你看看个子还小呢——但是并不妨碍他眨眨眼就把我捶进土里。”
“明天死了我也没有遗憾了啊。”
“以后有了子孙我能跟他们吹一辈子,爷爷见过烛阴大人和祸津神大人,还同他们一起排过队!”
“他他他他他就就就就排我前面!”
身后的妖怪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站在门前的老妇眨眨眼:“大人,您这又是为何——”
“家里主人要来,便跟着来了。”
素廉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青行灯身后的门那边,老妇人愣了愣也跟着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门那边的石阶上,烛九阴一脸不耐地拢着袖子站在那,在他身后,是带着赤红犬神面具、身着纯白短褂的少年。
“烛九阴大人?”青行灯问。
“不是,”素廉道,“后面那个。”
语落,未等青行灯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素廉便自行跨过了那道门界,向着似早已经在台阶上等待已久的二人走去——
“蠢牛,怎么搞那么久?”
“耽搁了一下下,等久了吗?”
“是啊等得本君腿都站麻了——”
“没问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三人之间,唯有带着赤红犬神面具的少年不语——众目睽睽之下,他夹在两位大人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当他们争吵时,也只是微微抬了抬脸上的面具,压低声音轻声道:“别吵了,快走吧。”
“是啊是啊你这蠢牛为何同本君争吵?知不知道尊老爱幼?”
“明明是你在嚷嚷个不停。”
“本君只是天生气息浑厚,什么叫嚷嚷个不停,这种既不优雅也不高贵的事本君才不会做。”
“啊,呵呵。”
争吵还没停下来,少年叹了口气,转身自顾自地向台阶上走去——
“你看,本君的宠物都被你吵走了。”
“他不是你的宠物。”
“他不是还有谁是?你吗?本君不养猪——喂,前面那个,走那么快做什么,当心叫妖怪给吃了!”
两位大人你一言我一语,身体却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少年离开的方向紧紧跟上他走远的步伐……
当三人的交谈声与脚步声渐行渐远,便只留下了赤红朱漆大门这一边一群面面相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仔细想了想又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妖怪们……
门边,举着鬼火青灯的老妇人停顿了下,最终她收回了目光,又恢复了刚开始那副冷漠的模样,鬼火青灯微微晃动,几只青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出——
“下一位。”
第70章
玉藻前殿前已经点起了篝火,火光将天空映照得犹如白昼。
张子尧走上最后一阶石阶,眼前视野一片开阔之后才发现百鬼夜行和自己想象到好像不太一样,他想象中的百鬼夜行便是一群妖魔鬼怪打从街上路过,所路过之地寸草不生,小儿啼哭,大人满脸惊慌躲避那般场景——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
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妖怪们聚集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三五成群谈天说地互相寒暄,纷纷都是感慨十年间自己“长得比以前更奇怪了”“似乎又变得强壮了一些”,还有高声阔论自己在十年里的种种见闻……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条灯火繁华的街道,街道被青行灯手中的那种青色鬼火照得灯火通明,人潮拥挤之间,有几只小狸猫还有狐狸追打着从他的身边跑过——
就像是人类中秋节元宵节时会有的庆典仪式一般,街道上有卖各种食物、衣物的,这些商家在卖的东西看上去倒是挺正常……只是还有在兜售一些神秘物品的特别辣眼睛,什么“一根和尚的长头发”“从佛像上剥落的铂金片”“敲了十年的旧木鱼”,张子尧因为好奇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有一块白布似的东西,他好奇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来看了看,还没等他看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玩意,那捧着个木盒在兜售物品的鲶鱼怪便张开嘴嚷嚷了:“小心点小心点,不买的话就别动手动脚了——当心玷污了好东西,这可是胧真大人的内裤!你知道咱花了多大心思才能搞到的吗!”
张子尧的手抖了抖,那块白布从他的手指间滑落:“你说什么?”
“哼,震惊了吧!实话告诉你,这年头还没有我黑川之主搞不到的东西!”那鲶鱼一脸骄傲,“我不仅是搞到了大人的内裤,而且还是没洗过的哩!”
张子尧连连后退三步——
“你要吗!二两金子就卖,这东西拿出去做头巾不知道有多时尚!”
张子尧摇摇头再连续后退三步,直接撞到了他身后的烛九阴,此时那鲶鱼还在孜孜不倦地说着胧真的尿布有多好这件事,见张子尧拼命摇头,便自顾自地嗨了起来自行讲价:“什么,二两金子你觉得贵了吗?这怎么算贵呢,你知道作为一只妖怪要潜入那位大人的府上是一件多难的事吗?哎呀算了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要,那就一两金子,你如果还摇头的话那这笔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在鲶鱼的碎碎念自问自答中,张子尧带着烛九阴和素廉落荒而逃,没一会儿便逃窜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那鲶鱼捧着个大木盒子不方便追上来,不甘心地啐了声嘟囔着“乡巴佬不识货”骂骂咧咧地拧着屁股走开了,大尾巴在裤子后头一摇一摇的,不一会儿他又缠上了一对戴着雀鸟面具的年轻母女,在拼命跟他们兜售什么“玉藻前娘娘用过的梳妆镜”……
“洗手洗手,”人潮之间,张子尧高高举着那只捏过那白布的手,拿得离自己远远的,“哪里有洗手的地方?”
“要不你干脆把手砍下来好了,”烛九阴拢着袖子一脸嘲讽,“叫你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