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仿佛充满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血液仿佛在他的身体四肢奔腾,他高高跃起,那一瞬间已然感觉不到寒风,温度适宜的风刚刚吹过,风中隐约带着梅子酒的香甜当小和尚的草鞋飞了出去,赤着的脚踩在那树枝之上将之一脚踹飞救下圆海,老和尚后退倒地,与此同时小和尚的草鞋也飞了出去——
他想了不想,赤着脚拼命踩踏那作恶的树枝,原本以为此举只是泄愤,却不料在他的肌肤贴上那相思树的那一刻,树干上原本被烛九阴打上烙印之处突然变得通红滚烫——
树枝之上隐约又出现了释圆的身形,英俊年轻的妖僧双眼发红,衣袍半解,身形恍惚仿佛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他双手以一种极为可怕的方式扭曲着,似乎想要去触碰他腰间烙印,却又不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释空!你做了什么!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禁咒!”
而此时,释空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爬上相思树,一拳掀翻释圆,将慧能抱紧,两人双双笨重地从树枝上栽倒下来——
他啃了一嘴泥和雪的混合物,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息……同时感觉到从树上有阴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抬起头看向树上,只见站在树梢之中,释圆面色苍白,像是受到极大重创,他冷冷地看着释空:“挡我宗道者,必将遭到毁灭。”
“你这妖孽!有本事你杀了我!”释空蹭地站起来,挺了挺胸膛。“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再动我师兄弟一根汗毛!”
他声音极其沙哑,其中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释圆盯着树下小僧看了片刻,随即古怪大笑,扔下一句“走着瞧”,便消失在树梢上。
三日后。
全金陵的人们都知道安乐寺出了大事。
主持圆海和尚不知为何突然重病不起,看着像是因为受了外伤邪气入体,身上却丝毫没有伤痕,然而他本人却昏迷不醒,只能终日留在禅房着人看守。
一个叫释圆的和尚得到众人所推,暂时代理寺中日常。
“那个叫释圆的年轻和尚,你见过了吗?”
“见过了见过了呀,长得倒是很英俊,寺庙之中众人也对他相当信服的模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身体也不大好的样子。”
“是啊是啊,脸色苍白的都快要透明了,但是唇瓣倒是鲜红的啊啊,我看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他长得是真俊呢。”
“是啊是啊。”
两个年轻的千金小姐站在相思树下窃窃私语,就在这时,在她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手拿竹扫帚的小和尚,仿佛是听见了她们讨论的声音。他停下埋头扫雪与掉落相思花的动作,来到她们身边,小和尚淡淡道:“安乐寺没有释圆和尚,你们看见的不过是只妖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来安乐寺,这里不安全。”
“”
两名千金面面相觑,当她们反应过来想要说什么时,却发现那个小和尚已经转身走远了。
第90章
后院的那棵相思树前段时间曾经在圆海和尚倒下的那晚一夜之间落叶落花缤纷,寺庙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它怕是要一夜枯萎……但是伴随着圆海昏迷修养、慧能病重至终日卧床不得起身、释圆出任代理主持等一系列的事后,奇迹般的,那树木居然又缓缓地活了过来!
——人们都说这可相思树象征着安乐寺的命运,唯独释空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那棵相思树又恢复繁花叶茂,花朵盛开至极致,白雪之中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有一些花开得已经败了,便结好了一颗颗可爱的红色果实,火红火红的,叫人看着欢喜。
于是这些日子聚集在相思树下的人越来越多,祈求姻缘的人络绎不绝,无论释空如何好言相劝劝都劝不走——时间久了,反而是人们口口相传开来,说是安乐寺相思树下有个脑子不正常的小和尚,每日都在向人说,安乐寺里有妖,你们别来了,你们拜的不是佛,是妖。
这说法传出去,便更没有人相信释空了。最后传到了安乐寺僧人的耳朵里,大家甚至也因此而疏远了释空——
“释空,你是不是又从后院里来?明明今日安排你在前院打扫的。”
“啊啊,你这孩子,是不是又同香客们说些有的没的了?”
当小和尚匆匆走过来,屋檐下的两个和尚发现了他。
释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那站在屋檐下的两名年轻和尚停顿了下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说得是实话!安乐寺没有释圆!师父亲口告诉我的!他是妖!”
那两个和尚闻言,先是交换了个眼神,彼此清楚看见对方脸上写着“你看你看”“又来了又来了”……其中一个像是听多了这种话,终于不耐烦道:“释空,释圆刚担代理住持,正是需要人们帮助的时候,以前释圆对你多好啊,结果这节骨眼上你非但不帮忙,还口口声声说释圆是甚么妖,还说师父便是他打伤的……哎,你说你。”
“诵经念佛,整天将慈悲挂在嘴边,结果却没了良心,释空,这样怎么行呢?”
小和尚皱起眉,看着那两位义正辞严教育自己的师兄,不反驳只是强调:“我没撒谎,释圆是妖,害死了慧海师兄,现在又要害死慧能师兄和师父。”
“胡说八道,慧能师兄不过是感染风寒病了。”其中一个和尚反驳。
“师父也是。”另外一个和尚随声附和。
释空:“……”
释空垂下了眼,终于还是放弃了再与这两位师兄辩驳争论,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却并没有走远,他只是转身走到了距离后院不远的走廊下,站定了便握着扫帚看着后院的方向,仿佛是后院里方才那两名千金哪一位吸引了这小和尚一般……
他微微蹙着眉,满脸担忧的样子。
“——用不着替她们担心,别看她们打扮得那样得体金贵的模样,其实是山下勾栏院里的两位红牌花娘……看着干净,其实身上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摸过。”
身后有声音响起,释空回过头发现来人此时正斜靠在佛堂门后——他就像是没有腰肢的蛇,明明是僧人的打扮却没有僧人应有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那天生便有些微微泛红的眼角勾了起来,非常英俊,但是却没来由地叫人觉得心生厌恶。
是释圆。
……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幅皮囊是禁欲又严肃的呢?
释空握紧了手上的扫帚,连带着方才蹙紧的眉毛也跟着放松了,他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靠在门边的人站直了身体,跨过门槛走到他身边——
“临近大节日,听说要有达官贵人来到金陵,她们这会儿倒是想起来求神拜佛,祈求起一段美好的姻缘来,”释圆来到释空身后,“也不知道佛祖才不要保佑她们这样的人。”
“……无妨。”释空一改方才还要同那两个师兄辩驳的固执,面对释圆他只是淡淡道,“反正她们拜的不过是只妖。”
“嗯,反正这样不干净的污秽之人师兄是万万不会碰的。”释圆笑了起来,他转到释空的跟前,又不笑了,弯下腰露出个关心的表情,“释空师弟,你是不是长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