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浔逃出族群后便就过上了胆战心惊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一路翻山越岭避开各种猛兽妖群,终于在他离开青蛇族的第三个月来到了妖族和人类的分界山。
其实一般蛇族未能化出人形是不允许离开族群的,因为蛇族蛇形太过脆弱,反击能力又不够,只有化出人形才能不惧族外各种妖魔,这也是晖浔之前一直待在族内的原因。
因为待在族内,他虽然要饱受折磨,却没有族人会真正下狠手,毕竟他们到底有所顾忌,不敢弄死他,可一旦离开族群,他可能就没办法保住性命了。
分界山是一座连绵的山脉,横亘在人类与妖族之间,便被划作两族的分界线,这里人迹妖迹罕至,是目前为止晖浔最理想的栖息地。
晖浔遭受由怪渡化成妖的雷劫那天他正在山林里觅食,本是晴日的天突然变得阴沉,乌云滚滚,少顷便有一道雷直直朝他劈来。
他没有防备,那雷直直打在他的尾上,他忍着灼痛拖着尾巴想要移开,下一道雷又已朝他打来,他一个翻滚,那雷擦过他的身体落入地下,而他则直接滚下了那个山坡,落到了一个洞口前。
他心里欢喜,正想着爬进洞里躲一躲,却突然有巨痛从骨子里传出,似是要将他分裂开来,这阵痛意使得他不得不停止前行,而第三道雷顺势而下,打在了他背上。
三道雷已经落下,身体内传来的撕裂感愈加强烈。他躺在原地痛得无力动弹,心里却满是期冀,熬过去,他想,只要熬过去他就可以化出人身了。
只是紧接着斜斜落在他的右背的第四道雷,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第四道雷打在身上时他险些痛昏过去,他咬牙死撑着,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来,身体和骨子两处的痛感疯狂折磨着他的神经,痛苦之中又有道雷打在他身上。
这道雷令他丧失了所有气力,他几近昏厥,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渡劫会比族人多挨雷,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妖与人的结合体,所以要受的劫难就得比同族多吗?
他实在是受不住这身体骨子同时而来的剧痛,第六到雷落下时他意识彻底混沌,他从未这般痛苦过,或许这次他是真的要死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十四章、相识相恋
晖浔没有死。他醒来时是在一个山洞里,救他的蛇妖将他误作是人,不想被他害怕便骗他自己是个孤女,无家可归就住在了这里,他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样温柔地对待,那个叫离歌的蛇妖迷糊又善良,她救了他,救下得不仅仅是他的命,还有他对生的希望,她是他的光,他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她。
他在离歌的悉心照料下一点点好起来,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美好又温情,就连每天喝得那苦极了的药都仿佛掺了蜜一样。或许因为他有人类血统的缘故吧,那药对他竟然也有效果,他的身子愈发好了起来。
身子好后他就开始着手去人间一事,他不喜欢离别,便想一个人悄悄走。他其实是很舍不得离歌的,可他更想见见人世是什么样子,那是他父亲的故里,也是撑着他在青蛇族里挨过日日夜夜的幸福之乡。
他是想去人间看过后就回来找离歌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如果离歌能接受他就好,不能他就陪在她身边,等她接受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是,离歌居然会偷偷跟着他一起走。他修为高,没多久就发现了那个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在被他抓住后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双手叉腰蛮不讲理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跟着你你就不能不让我跟着,不然你就是忘恩负义!”
她说这话时心虚又紧张,眼睛都不敢直视他,他心里觉得好笑:“一起走吧,去人间看看。”
他看见她眼里忽然就洋溢出动人的神采,美得让他移不开眼,他拎起她的小包裹,任由她一会跑到他面前一会绕到他身后,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带着他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
她知道他的身份是在下山后没多久,他们路过一条澈净溪流,她贪玩率先跑过去,却在干净如琥珀的水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本是慢慢跟在她身后,却突然听见她背对着他发出了声尖叫。他急忙跑过去,却见她慌忙捂住自己的脸,低头哽咽着不准他看。
他吓坏了,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就要去拉她的手,她却突然哭了出来:“你不要看我,你看了后一定会讨厌我的。”
她突如其来的眼泪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他大概是猜到原因了。他们住的那个山洞附近没有水池镜面,她刚化出人形就一直在照顾从鬼门关捡回条命的他,若没有猜错,她这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难受,走到她面前低头移开她的手:“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他的手轻轻抚过她两侧眼角还未蜕干净的绯色蛇鳞,拂去她的泪珠,“你这样子很好看。”
他和她似乎谁都没有道破情愫,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在了一起,他坦白地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经历,她也没有隐瞒自己是妖精的事实,他们在明月与清风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许下生死同衾。
其实他们刚入凡世那段时间并不好过。
他们都是刚修得人形的妖,此前从未接触过凡间,人世生活于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体验,许多东西他们都不懂,人心也不如他所想象地那般良善。在离歌不知道第几次默默忍下欺凌回来后,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带离歌回分界山的念头。
是离歌拦下了他,她说:“阿浔,就当为我忍下好不好?我喜欢人间,我不想再回那个冷冰冰的洞穴。”
离歌仰着头看他,脸上满是祈求,盈盈月光落入她的眼眸,带着雾蒙蒙的清凉。他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由着她抢走他的包裹将他拉回屋内。
那晚离歌睡得格外不安分,半夜醒了好多次,每次醒来都要坐起来确认一遍他的手是不是握在她的手里,他的人是不是躺在她身旁。
其实他那一夜根本没有睡着,每次离歌醒来他都知道,他知道每次离歌醒来都会坐起来看他很久,直到她用手画一遍他的眉眼才会心满意足地握紧他的手躺回去,他也听到了离歌躺下后重复嘟囔着地那句:“他在。”
他突然就觉得很心酸。
其实离歌的心思他都知道,她不是自己想留在人间,而是不想他因为她受了委屈就离开人间,她一直记着他对人间的渴望,微风与花香,暖阳和蓝天,都是他一直喜欢的向往的,分界山上没有的东西。
她怜惜从前他在蛇族的凄凉,懂得他对人间的渴望,所以她不想他因为她受了委屈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那天离歌起得比往日每一次都要早,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假装熟睡,察觉着她小心翼翼从他身旁爬起,下床换衣,溜出房门。没多久就从厨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后来就是离歌回房的脚步声。
她似是生怕吵醒他一般,把步子放得极慢极轻,他在屋内凝神听她的脚步声,每一步都似走在了他的心里。
离歌回房后便过来唤他起床,他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慢吞吞地收拾,认真地听着离歌絮絮叨叨。
她说阿浔,我会好好适应人间的你不要再说走好不好?
她说阿浔,我不怪那些欺负我的人你也不要去找他们麻烦好不好?
她说,阿浔我给你做了早餐,听说人类妻子都会给自己丈夫做早餐,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她一连串说了三个好不好,却也不在意他的回答,顾自拉着收拾完后的他坐到一张简陋的木桌旁。
木桌上摆了碗热气腾腾的面,卖相并不好,那是他的离歌特地为他做的。
他坐在桌旁认认真真吃着面,一口一口细细品尝。其实那面味道并不好,可在他看来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他将碗里的面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接过离歌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看着面前连欢喜都极力压抑的离歌,一字一句立誓道:“晖浔许诺离歌,此生只对离歌相许相从,离歌何在,晖浔何在,天地鬼神皆可为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