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像在对空气说话。
里奥把目光移向肥胖的县警,后者耸肩:“谁知道,疯子很容易把自己弄伤。”
李毕青重新翻看她的档案,目光停顿在陈年旧纸中的几行文字上。他把档案往里奥面前推了推,手指点着那里问:“这是个强奸案吗?发生在四年前。这里提到对方除了强奸还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咬断了她一节手指。”
里奥浏览了一遍,点头说:“应该是那次事件造成的。因为她精神方面有问题,无法提供清晰的证据,最后犯人没有抓到,这案子一直没有结。”
李毕青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忽然问县警:“两年零九个月之前,她溺死小儿子时,那孩子是六个月大,对吧?”
“对,不到七个月。”
“……这样推算起来,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间,刚好跟强奸案发生的时间吻合,你们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的生父很可能就是那个施暴者吗?”
县警惊诧地瞪大了眼:“什么?哦不,当时没人注意这些,她丈夫和她离婚后离开本地,偶尔会回来看望一下女儿,她的第二个女儿就是在离婚后生下来的,我们以为小儿子也是……”
“你们从来没有在意过她,不是吗,警察、邻居、义工,包括她的亲属。因为她是个精神病患者,一个脱离社会的疯子,一个多余的人。”华裔男孩冷淡地说,“她甚至没法开口为自己辩解,这省了你们很多麻烦,不是吗?”
县警看起来有些尴尬,又有些隐怒,要不是看在fbi的份上,他一定要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子尝尝乱说话的后果。
里奥意外地看了李毕青一眼。他从未见他如此尖锐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华裔男孩待人总是温和而谦逊,连笑容都含蓄得像隔着一层用民族文化的花纹装饰过的磨砂玻璃——但没关系,这样更真实。不论他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都显得那么可爱,联邦探员不可救药地想。
李毕青转头对里奥说:“如果贝莱丽的小儿子真是强奸犯的孩子,让我们来推测一下:她很可能知道他的生父是谁,但还是生下他,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她从他的脸上越发清晰地看到了施暴者的影子。这个发现深深刺激着她本就不太正常的神经,照顾他的每一秒,都是一种痛苦折磨,阴影与压力逐渐累积,直到有一天,某件事情触发了她脑中‘暴烈情绪的开关’——我猜是她给那孩子洗澡时,他咬了她的手指。六个多月的婴儿差不多开始长乳牙,涨痒的感觉让他什么都咬,但就是这一咬,切断了她努力维系的脆弱表象,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关于那场血肉模糊的强奸的记忆吞没了她,导致她的精神彻底崩溃,本能地想让伤害消失——于是她溺死了那个无辜的孩子。或许直到今天,她仍以为自己当时是在奋力反抗着强奸犯的缩影,而对此毫无愧疚之心。”
里奥陷入沉思,然后点头道:“很合理的推测。”
“所以,”县警接口说,“她还是个杀死亲生儿子的疯子,对吧?”
李毕青没有反驳。
“今天就到这里吧。”里奥起身对县警说,“你们可以先拘留她,这案子疑点不少,我们还会继续查。”
县警不以为意地耸肩:“我们也在等搜索队的结果,如果没有发现其他尸体,这案子也不必麻烦到fbi,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当然。”里奥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说。
走出审讯室之前,李毕青回头看了一眼金属椅上的女人,她灰蓝色的眼睛像一片荒芜的荆棘地,伤痕累累的手指却微微抽动起来,像在编织某种神经质的节奏。他停下脚步端详,忽然开口道:“可以解开手铐吗?”
“什么?”县警皱眉,“这不符合规定!”
“就一下,几秒钟,我想看看她的潜意识指挥着身体,到底想干嘛。”
里奥盯着县警,严厉的目光仿佛在说“照他说的做”。后者似乎无法承受他目光中的强势与威压,妥协地掏出钥匙,上前打开手铐,另一只手警惕地按在枪柄上。
即使摘掉手铐,贝莱丽也没有任何反应,但不受束缚的手指可以更自如地做出她脑中的动作——它们按照某种规律一左一右地缠绕着,机械而耐心。李毕青走到她身边,认真看了许久后蓦然发现:“她这是在编发辫!”
他比划了一下她的手的位置,大概是一个十岁左右小孩子的高度,“……她这是在给蕾妮梳头发,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尽管有人告诉过她,但这个信息无法进入她的大脑。她给记忆中的女儿编辫子,我想现在在她的眼中,蕾妮就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