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吐出这个字眼时,杀青一瞬间痛苦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一只苍白的手捏住他的心脏,向堕落的深渊一路拖去。那一瞬间他以为听见了自身灵魂深处的悲鸣。
他知道杀青的痛苦所在,那是一种对某人、对自己的极度失望——因为把那个人放在与众不同的位置上、因为在心灵层面上信任了那个人,以为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理解与相信自己。
他明明知道,却在直觉与理性中选择了后者,在杀青的软肋上深深刺了一刀。这一刀,刺穿的是他们精神中水乳交融的那个部分,结果两败俱伤。
痛吗,是的,但必须习惯,里奥告诫自己,因为以后还会更痛。如果这份痛楚是对口是心非的惩罚,那他就必须全盘承受。
铃声再次响起,这回来自于他的手机。
里奥木然地看了看手机,“茉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
茉莉!李毕青!他几乎忘记了这一茬……在逮捕杀青之后,因为对方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拒绝回答案情相关内容,再加上伤势严重,不得不先行收监,以至于他还没有问出李毕青被软禁的地点。
他该怎么面对全然被蒙在鼓里的茉莉?
手掌用力抹了把脸,里奥无奈地接通对话。当得知他的姐姐将坐后天的航班回纽约时,他就像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天执行的囚犯,明知在劫难逃仍感到庆幸。
至少,得把李毕青救出来。自己犯的罪,自己承担后果,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爱人,怎么能让茉莉也承受同样的痛苦。里奥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终于找到了行动目标,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罗布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外徘徊,既担心,又不敢随意敲门打扰里面那个精神状态堪忧的男人。就在左右为难时,门忽然打开,他的搭档迈出来,脸色平静、步伐坚定,与平常并无两样。
“罗布,我去一趟,你去停车场外帮我引开记者。”
“……里奥?”
“什么事?”
罗布端详他的脸,并未发现异常,不由迟疑了一下,“你……还好吧?”
“我很好。”里奥简短地回答,顺手在他胳膊上一拍,擦肩而过。
“是吗,平静过头的海面反而是暴风雨的前兆。”罗布嘀咕着连忙赶上去,“你要去?见杀青?等等,你把枪寄在我这儿,冲动是魔鬼啊兄弟……”
里奥再次来到联邦拘留中心。监狱长不在,负责接待的狱警对他十分客气,二话不说就准备了一间条件最好的会面室。
会面室不大,有架床,虽然是过时的钢丝床,但床褥被单看起来干净整洁。边上开了个假窗户,用绿树草坪的贴纸伪造出并不存在的庭院风光。房间另一头是简易沙发,配有一张放着杂志和塑料假花的小茶几,墙上贴着碎花的壁纸,一切看起来都像在简陋中刻意营造温馨的气氛。这是一间所谓的“夫妻房”,供犯人的配偶在探监时使用,在这里可以享受隐私权,因而供不应求。只要肯多花点钱,有些不欲为人所知的隐秘会面,也会被安排在这里。
按规定,探视时间是一个小时,狱警在离开时关上隔音门,直到时间结束才会过来敲门。
当里奥走进房间时,双手双脚被铐住的杀青正静静地坐在床沿。
听到响动后他慢慢抬起脸,朝走进来的男人挑起一抹哂笑:“这真令人意外,探员,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来找我了——除非我挖个洞从这儿逃出去。”
里奥板着脸,拎过来一张靠背椅,在他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