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似乎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天堂;如果,不去细细辨识那些柔美可爱的灵植到底是什么的话。
裘荻非常谨慎地向外继续渲染着那种柔和的光辉。仙音摄魂,只要是有灵之物,都会受到她的影响,这些花草树木,自然也不例外。在她的干扰迷惑之下,这些灵植会将自己当做灰尘一类的无关紧要之物,或者被她影响,自动开辟出道路。
就在前方低矮的草丛之中,有一株极为娇小的植物隐藏在他人的叶片之下,如果没有细细凝视,只怕就会被当成是普通花草,大意放过。它鼓鼓的叶片呈现出浅浅的绯色,月牙形的黑色斑纹,分布其上,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裘荻将那点白光收起,安静地躲在一旁。
大约半盏茶之后,只见那粉色的叶片之上,黑色的斑纹缓缓蠕动,竟是在下一刹那,从中间分出一道细细的缝隙,猛然扩开,长出一只诡异的眼睛来!那狭长的扭曲轮廓里,那只灰白色的眼球,四下灵活旋转,在转瞬之间,将周遭风景尽收眼底。那道粘腻而又敏锐的神识,扫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恶心。
不过,片刻之后,那道细缝,开始克制不住的上下开合,像是困极了一般,终于合拢,又再度恢复成了那一小片平凡无奇的鼓囊叶片!
在开眼之时,那些叶片上迸溅出来一点的黏液,几乎就要沾到裘荻身上,让她不由微微皱眉。但是面对此物,她不敢妄动,以免被发现。
这株小草,名叫绯叶鬼眼草,正是这木秀峰上悦枝真人豢养着的灵植之一。在这木秀峰中,长着不计其数位置不定的绯叶鬼眼草,它们是这座巨峰的“眼睛”,被那叶片上的鬼眼扫到的画面,都会被传回到它们的母株身边,从而被它的主人,悦枝真人知晓。
鬼眼已开,便要再度沉寂一个时辰,裘荻便趁机前行。一路上遇到的诸多腐蚀性的灵植藤蔓,对她而言都不起作用。不过,如果它们对上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修士,这一沾上身,至少就要脱掉一层皮了。
这也是各种高阶木属灵植的特点;在五行之属之中,木属确是最为柔弱并且缺少攻击力的一族;然而,这些娇嫩花叶,偏偏却又是最具危险性和欺骗性的。这些灵植一旦身居高阶,就往往具有许多超越属性之外的攻击手段;无物不腐的黏液也好,目览四方的鬼眼也罢,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若是一不小心,就很可能万劫不复!
那一点白光在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的穿行之后,终于是抵达了半山腰的一座院落。在这座院落深处,居住着的就是被苏千叶脑恨着的女修。裘荻只知道她是悦枝座下首徒,名叫阮碧文,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筑基初期的修为,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唯有落玉峰上的叶昕,才可以和她比肩。
裘荻在听说这一切时,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要知道,阮碧文这个修炼速度,已经可以和苏千叶持平了;而后者不仅有着寻宝鼠带来的天材地宝,更是随身携带着空间。这个人一定,也是身怀着大机缘之人!
她不敢松懈,在接近那院落数百米之处,裘荻放开神识,细细地将整座院落扫视了一遍。在外围的竹林上空,裘荻发现了两道禁制,还有一片凶悍的铁皮煞藤。这种藤蔓会主动攻击闯入它划定的领空的生物,用利刺将对方扎得遍体鳞伤,而那倒霉修士,却又偏偏奈何不得它这一身坚硬藤皮。
裘荻缓缓通过禁制,向那株铁皮煞藤扩散开一圈隐隐的白光,将它的锋利藤条包裹起来。那株名闻天下的凶恶之藤,在这白光的迷惑之下,一向狠辣干脆的动作,竟也变得迟缓轻柔起来。
在那一片铁皮煞藤之后,被各色灵植环绕着的精巧院落,终于也现出了身形。不同于其他弟子镶金嵌玉的奢华,这件房舍,却是用檀色古木打造而成,翠色枝蔓缠绕其上,坠下阴凉。两株金色巨木,一左一右,伫立在院落之前,威风凛凛。
那是两株金灵木,却是巨灵树的变种,非常罕见;看这两株古木的年份,只怕也绝不会低于数千。
裘荻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一个筑基修为的木属修士,可以用功法束缚的高阶灵植并不很多,两株金灵木,应该就是她留下来看家的全部灵植了。她放出白光,慢慢感染着巨大的金灵木,同时向着院落门口的那道繁复禁制靠去。
就在那道白光微微扭曲之时,突然四面八方,都有轻微的破空之音,朝着那道灵光袭来!
几乎只是转瞬之间,那座精致细巧的院落上空,猛然浮现出一片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气势汹汹,破空袭来!那一点极为渺小的白光,措手不及,被那庞大的阴影淹没。随着一道灵光闪过,那暗中潜伏着的偷袭者,在裘荻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显出了身影。它们缠绕扭曲,像是不知名的巨兽的毛发,从这座美丽院落的四角蹿出,编织成一张青色的巨网,将她牢牢困住!
在这张巨网之上,三种截然不同的藤蔓纠结在一起,将那枚仙铃困死:粘腻而光滑的触感,有如冷血的蛇类动物,将雪白器身紧紧粘在薄薄的藤皮之上;贪婪地扭动着的粗壮藤条,从那接触之处,疯狂地吸取着灵气和精华。最后便是那一道纤细的枝蔓,穿插在前两者之间,近乎透明的身体之上,不时有七色的斑斓光影流转。也正是这一根灵藤,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气息也好,身形也好,只要让它附身缠上,全都消失殆尽。
这不可能!在四种高阶灵植身上打下神识,操控它们,甚至是发动早有预谋的袭击,绝对不是筑基初期的修士,可以做的到的事情!裘荻顺着那缠绕困死自己的藤蔓,向上望去,那些缠绕着的纠结着的数百道绿影,一点点变得纤细轻巧,在那张巨网的尽头,却有一抹原本毫不起眼的青影掩映在周围树影之下。
那透彻的琉璃之身,被精细地雕琢成半月的形状,而内里,那一点莹黄流转,像是天上的苍色月光,化为点点玉髓,注入其间。上面雕刻着的灵花异鸟,栩栩如生,那灵动的神态,即使隔着数百米之远,也能够被人看的一清二楚;细密梳齿,温润光滑,似乎是常年在主人的手中,被爱惜地把玩着。那巧夺天工的精美让人窒息,竟是一柄琉璃发插!
那些细密的灵藤,温顺听话,俱是伏在那纤细的梳齿之下,丝丝理顺,犹如美人的秀发,光华流转,美丽动人。那样的纤细根部,不是自然生长,而是法术催发!这竟是一件被动法宝;在裘荻通过禁制的刹那,就已然被激发!
裘荻的心里涌起了愤怒。同为筑基修士的“器”,身为仙器之尊的她,现在却被一柄无名的法宝压制着,束缚着。周围异样的神识,是鬼眼已开…悦枝真人,很快就会赶来收拾她这个诡异的闯入者。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火光电石之间,而裘荻的心中却已经百念流转。她不再犹豫,显出仙器之形,一圈氤氲的白色光圈四下扩开,所有缠绕着她的藤蔓,甚至是接近这里的所有院中灵植,都在那一瞬间,向后仰倒,随即僵硬不动!仙音摄魂铃被那一团白光遮住身形,用最大速度,笔直向前冲去!
它的雪白器身之上,耀目灵光闪烁,冲破护着木秀峰的禁制,一路向前!
就在此刻,身后沉默的巨峰之上,传来了一阵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正在缓缓醒来!山岩飞溅的鸣响,掩盖不住极为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树枝生长抽条的轻轻声响,被人急剧地汇集压缩,以至于响过轰隆雷鸣,使得听到之人的双耳中,缓缓淌下了鲜血。在那白雾缭绕的孤高青峰之上,有一对极为巨大的手臂,从山体两侧生出,动作看似威仪舒缓,却是以难以想象的快速以及霸道,向着那一点肉眼几乎都无法看到的遁逃白光抓来!而细细看去,那却是无数或是粗壮,或是纤细的翠色树枝,汇集交织,缠绕而成;在那手臂之上,金色的繁复纹路顺畅游走,像是人类雪白皮肤之下的血管脉络,浮现在空气之中。那点白光,眼看就要被抓住,碾碎!
裘荻心里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苦笑了起来。她已别无他法…只有强行催动铃铛!
在那串似金非玉的娇小铃铛之中,最左端的那一枚,突然爆发出了夺目光华。精致的铛簧,像是一滴清晨的垂露一般,形状优美,曲线顺畅。只是在寻常修士的眼中却是看不到,那一层浅浅的金色禁制,将它牢牢锁在原地。就在此刻,那一层禁制,竟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小小的铛簧,极轻地敲击在了洁白的内壁之上,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双威力无匹的巨手,却在这一瞬间,被这小小的铃音一阻,顿住了那么一瞬!就在此刻,那串仙铃,却是再度燃起光华,彻底消失在了半空之中。那双巨掌缓缓合拢,却只白白地将一团空气,生生压爆。
此时宗门之中,已有不少高阶修士察觉到了动静,惊疑地向外看去。
片刻之后,一道青色流光从不远的天际之处破空而来,匆匆落在那个精美院落之中,正是阮碧文。她的脸上显现出了凝重之色,看向此刻正站在院中的那个身影——那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蓝白道袍,像是刚刚睡醒,脸上带着憋屈神色,拎起地上的数根藤条看来看去,右手执着一面蓝色宝镜。
这个少年就是木秀峰之主悦枝真人。因为感应到护山的禁制被人恶意破坏,他当机立断发动了护山神木金榣,想要阻拦,却在仙铃手里吃了一个大亏。见到来者是阮碧文,他叹了一口气,手里凝出碧色光芒,拂过之处,原本僵住的灵植,又再度焕发出生机活力。
他安慰似的拍拍爱徒的肩膀,愤愤地说道:“哼,敢来闯我木秀峰的护山禁制,我定要他好看!徒儿,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得罪的人?”
阮碧文掩去眼中的神色,只是轻轻摇了揺头。她冷静地问道:“师尊,这面捕风捉影之上,可曾留下了来者的影像?”
悦枝真人将宝镜举起,镜光如水,其上隐隐可以看到一点白色的影子,大约是个圆形。她伸手轻轻勾画着那个含糊的轮廓,示意给一旁的悦枝真人:“师尊,这个形状,倒是有些像是铃铛之类的法器…不如,就从这里,开始好好查起吧!”
她长长的睫毛抖动,掩去了那一抹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怨毒。
曾经的那层浓重的血色,似乎,又缓缓地染上了她的双眼,将她带回到了那个,人间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