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谢二嫂了。”那拉太太带着些懊悔道,“我这性子,总是有些横冲直撞的,这婚事定的急了不说,这事也办的急了,也不知道外面会不会对我们爷有什么非议。”
“我看着大约是郎坦太太戴佳氏是真动了退婚的念头,先把消息散布出去,造势呢。”二嫂佟佳氏想了想道,“也未必是坏事,现在外面都说妹夫清廉,所以家境贫寒。你只别承认家里是真的穷,别人也不能说你是装清高廉洁的。”
那拉太太点点头,“那就好,只要能退了婚,别人说我们穷酸就穷酸吧,说实话虽然那梅雪有些不妥当,瓜尔佳氏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罪的。”
那拉太太的大嫂钮祜禄氏却关注另外一个重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妹妹,外面那些流言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啊,淑慧丫头穿布衣服出门,那说明她平日也穿过布的吧。真有困难的话,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可别那玩虚的。”
钮祜禄氏这么一说,二嫂佟佳氏也忙道,“别的不说,总不能委屈了孩子吧!淑慧丫头生的花一样,你舍得亏待了她,我可舍不得。妹夫前些年一直放外任,素日里只有书信往来,我们也不知道你日子到底过的如何,要是真手头紧,就跟我们说,咱们一起想法子。”
二舅母佟佳氏的话倒是解了淑慧的一个疑惑,按理说舅舅和母亲也不是不往来,怎么连基本的经济情况都不了解呢?原来是因为自家原先一直外省任职,今年才调回京来。
不过她也挺好奇,为什么舅母会觉得自家真的穷,淑慧最近管账,自觉对家里的情况了解挺透彻的,锦衣玉食自是扯淡,但是也勉强算的上富贵了,家里有生意有地,法喀还是二品大员,又有轻车都尉的爵位,怎么可能穷的了。
不过她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实这年头,官员俸禄还真是不怎么高,法喀也不是什么贪官。家里日子过得去,首先原因是人口少,法喀只有一妻一妾,儿女都只有俩,统共四个,其中两个都已经成婚了。要是换了个小老婆众多的,每个小老婆要给发月钱吧,吃穿也不能亏待了吧,小老婆撒个娇,要首饰要衣服的,得给买吧,小老婆再生个儿女,还得养吧。再给上司送送礼,自家再享受一下,培养几个奢侈的哀嚎,然后纵容一下家里下人贪墨,一年一万两银子都未必够花!
想想也是,就算是现代,那些官员一旦弄个婚外情什么的,养个二奶,肯定也是个腐败的,毕竟原配肯陪着吃糠咽菜,小三可不愿意,名牌包包,出入名车豪宅,那是基本配置。
她这一出神,再回神的时候,发现两个舅母和那拉太太聊起来了,她看看时候也不算早了,那拉太太还和两个舅母聊得火热,便起身去叫人预备饭菜。两个舅母因为担心,一大早就杀过来了,总不能连顿饭都不管吧。
而这边那拉太太依旧觉得郎坦府上的作为有些奇怪,“虽然说为了退婚铺垫,但是既然打算要退婚的话,为什么还不跟我们提?再说,其实还是两家悄没声息的把婚退了更好吧,反正小定也没大办。”
那拉太太的大嫂钮祜禄氏是直肠子,比那拉太太还直,倒是二嫂佟佳氏很有些头脑,“我也觉得奇怪,到底怎么一回事?要不再叫人私下打听一下吧。”
那拉太太应了,皱着眉头道,“是该再好好打听一下,郎坦家的态度还是有些奇怪的,这不上不下的,也不是个事儿。”
佟佳氏虽然感性些,却比这两人都精明,安排道,“你这边叫人打听着,大嫂你不是跟郎坦大人的大儿媳妇有亲吗,也私下问问去,不行就透点底,让郎坦家也知道你们听说了传闻。我呢,明天就回娘家去跟我额娘说,请她问问宫里贵妃娘娘,到底听没听说什么流言。”
“那就麻烦两位嫂子了。”那拉太太感激的道,尤其佟佳氏肯请她额娘进宫去打听,这个人情可不算小。
“云林难道不是我外甥?”佟佳氏笑道,又对那拉太太说,“你也别老盯着儿子的婚事,淑慧丫头的婚事也是大事。她这是嫁进王府,不比寻常人家,嫁妆必须得丰厚,你要多上点心。我知道以你家的情况,也略有些吃力,有什么需要的就说,你也知道,我们家里也有两个铺子生意还过的去。”
钮祜禄氏也忙道,“我来的时候和你二嫂商量了,你要是银钱不凑手,我们一家子先借你一千两,到时候慢慢还就是了。”
那拉太太忙摆手,“也还不到这个地步,康亲王府上的人和我们商量了,说是孩子小,先小定,婚事暂缓一年办呢,且今年光指婚的皇子阿哥就四个,还不算各府上的贝勒国公,康亲王世子至少要拖到明年秋冬去了。”
钮祜禄氏却有些异议,“我倒是觉得,婚事还是能早点办,就早点,皇家不是寻常人家,万一外甥女进门之前就有小妾生下儿子了,也是麻烦。说句不好听的,你自己也是吃过这个苦头的,也不能不为女儿考虑。”
那拉太太原本是想着晚点办,一方面能从容置办嫁妆,另一方面女儿也小,确实不放心,淑慧自己也说,更想在父母膝下。可是此事大嫂钮祜禄氏一说,她又迟疑了起来。
要说一般寻常人家,纵在婚前有通房,也不会生下孩子的。法喀当年那是因为母亲去得早,且要守孝,一来二去,成亲的时候都二十有二了,通房有了便让生了下来,那拉氏进了门就当了娘,别提多糟心了。就算是现在,夫妻感情极好,多少都还有些芥蒂的,不过是因为康姨娘老实,云岩也的确是个好的,才算是和平度日。
王府就不一样了,哪个王府少了姬妾?康亲王世子要是现在纳了妾,生出个庶长子,法喀夫妇也只能干瞪眼没法子,偏康亲王福晋还不在了,连个压服妾室通房的长辈都没有,女儿嫁过去,要是手腕稍微软一点,怕就被那些虎狼一样的妾室给吃了。
那拉太太这是越想越担心,一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佟佳氏叹口气,“生女儿就是这般让人担心,嫁的高了怕在家里受气,嫁的低了,怕在外面受气,终究是难双全。所以外甥女的嫁妆绝不能少了,不然真镇不住场子。纵无妾室,康亲王那几个侧福晋哪个是省油的灯?几个侧福晋占着辈分上的便宜,又都有儿女,只怕不会放权给外甥女呢。”
那拉太太真是越想越头疼,恨恨的用指甲敲桌子,“淑慧那性子,说好听点光明磊落,说明白点,是不会使心机的,真是让人担忧。”
“那只好趁着成婚前赶紧教教她了,做女孩儿和做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佟佳氏还要继续说话呢,却见淑慧走了过来,忙住了口。
“大舅母,二舅母,额娘,饭已经备好了,对了,要不要请大嫂和康姨娘一起过来用餐?”
淑慧的大嫂西林觉罗氏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因是第一胎,加上胎相有些不稳,所以分外小心,之前挺长时间都在娘家住着。此时西林觉罗氏虽然搬回来了,那拉太太也不让她过来每日请安,叮嘱着西林觉罗氏修养为要,先把孩子生下来要紧,康姨娘自庄子上回来,也扑在儿媳妇身上了,平日并不怎么露面。
只是今儿两位舅母都过来,虽然说是庶子媳妇,礼法规矩上西林觉罗氏也只能认那拉太太做母亲,不过来见舅母倒是不怎么妥当的。
那拉太太想了一下,果然道,“叫人请你嫂子过来吧,康姨娘就算了,她过来还得伺候着,她不自在不说,你大嫂也不好安坐着。”
淑慧点点头,叫了个丫环去请了西林觉罗氏过来。西林觉罗氏今年不过十八,还是虚岁,生的挺秀气的,细眉细眼,就是皮肤不白,要说在淑慧看起来,那就是个高中小姑娘,结果这个小姑娘还挺着个大肚子……
每次看到西林觉罗氏,淑慧都觉得古代女人可真是辛苦,深恨万恶的封建制度!根本就是摧残女性嘛。
因为款待两位舅母,桌上饭菜十分丰盛,寻常菜蔬不说,沸腾口水鱼,三杯鸡,茶香排骨,火腿竹荪汤,大煮干丝,葱爆羊肉,椒盐鸡柳,还有一道鱼香虾仁,就比较难得了。现在运输技术不发达,淑慧到现在为止都没吃到过海鲜,北京又不是水乡,鱼虾也贵,这道虾仁用的是新鲜大河虾,做出来的味道却有另一番风味。
淑慧的两个舅母看到桌上饭菜,倒是真的信了那拉太太家的生活水准应该还不错,尝了尝后两个人眼睛都亮了,“你家的菜做的可真是不错。”
那拉太太带着点骄傲的道,“淑慧丫头别的不说,在弄吃上还真有点天赋呢。”
西林觉罗氏也笑道,“额娘说的很是,而且不知道舅母注意到了吗,三妹妹特别细心体贴呢。”
西林觉罗氏南方长大的,口味与京中不同,像是火腿竹荪汤,大煮干丝就是她喜欢的菜色,因为西林觉罗氏怀孕不便夹菜,放的时候也特意放在了她面前。西林觉罗氏也是个细致的,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心中十分感念,此时便夸起了淑慧。
淑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心理年龄比西林觉罗氏年纪大好几岁,看着西林觉罗氏,小小年纪就挺了个大肚子,总有种照顾小妹妹的感觉。
“我可算是理解你不想把女儿嫁出去的心理了。”大舅母钮祜禄氏太太笑道,“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啊。”
女儿被夸,那拉太太挺得意的,谦虚了两句,嚷着大家吃菜,自己则是夹了一筷子鱼。她素日挺喜欢吃鱼的,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天的鱼腥的很,恶心的受不了,咽不下去。
既然咽不下去,她就吐了,而且越吐越想吐,闻着饭菜味道一阵反胃,最后出去吐了个一塌糊涂。
那拉太太这么个情况,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大舅母有些不解的道,“你是怎么了?这鱼做的不合胃口?”
钮祜禄氏也是吃了鱼的,味道很正常很鲜美啊,倒是佟佳氏机警些,“你是不是闻到饭菜味都有些难受?”
那拉太太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吃不下,闻着觉得腥的腥,膻的膻,直犯恶心。”
“你这是不是有了啊?”佟佳氏自己其实也有些不相信这个猜测,云林十八,淑慧十三,上面还有个早夭的嫡长女,那拉太太今年好有三十九,小四十了。
“有了?有什么?”那拉太太一愣,反应过来,“这个月月信是有些迟了。”
“请个大夫过来吧。”钮祜禄氏也道,“我看着这样子像。”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结论也很清楚。那拉太太不是看着像怀孕了,就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