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想到这里,总算是理清了思绪,尼塔哈不能轻判,但也不能判的太重了,至少要给尼塔哈保住一条命,不然只怕宗室中要生事。
然而等他把这想法给太子说起来的时候,却没想到得到了太子的反对,太子的反对还很激烈。
“尼塔哈这样犯下了十恶不赦的人还留着性命,天下人如何看我们满清皇族?而且有样学样,岂不是大乱?”
康熙看着激愤的太子,倒觉得有些微妙的异样的情绪在心里蔓延,椿泰和太子因为年龄差距比较大,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太子这样的为他说话,到底是因为站在椿泰的角度上,还是为他自己说话?
太子还不知道康熙的微妙心情,犹自表达自己的看法,也是他和康熙一贯亲密惯了,从不担心康熙这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作为争论的另一个中心的椿泰却在笑眯眯的陪着四阿哥喝茶,“胤禛,你小时候就性格激烈,长大了我还以为你修身养性了,没想到现在又露出了痕迹了。”
四阿哥犹自愤愤,把青花瓷茶盏往桌子上一放,“我生气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倒是悠然自在起来了。”
见四阿哥真有些恼火了,椿泰也正色起来,亦放下茶盏,“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以前我还想着讨我阿玛欢心,当个孝顺友爱的人,如今我也不这么想了,我想要什么,我会去争取的。”
“难得你想要明天上朝廷议?”四阿哥有些迟疑的看着椿泰,劝道,“还是算了吧,不管如何,你对上康亲王,总是要吃亏的。”
椿泰却满不在乎的笑答,“我会顺着我阿玛的心意的,也会顺着皇上的心意,也会顺着我自己的心意的。”
“这可难了,你阿玛还巴不得尼塔哈无罪释放呢,我虽然不知道我皇阿玛怎么想的,但是听说太子好像是因为是否杀了尼塔哈和皇阿玛还争了两句,想来皇阿玛是不会想杀了他的。”
“因为我也不想他死啊。”椿泰澄澈的眼眸中荡漾起笑意,“到底是亲兄长呢。”
“我说,你不会真的想当个圣人吧?”他这样子,四阿哥反而觉得有些担心起来了,冷峻的脸反而显得有些鲜活起来,“孔圣人都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椿泰却大笑起来道,“我当然不会。”
他要尼塔哈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活着受罪,活着让康亲王痛苦。
四阿哥也隐约猜测出了椿泰的意思,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这群皇子,还有什么善男信女不成?
就尼塔哈那样的,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反而戳动康亲王使劲折腾椿泰,饶过了他,那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傻子也不能干啊。
第二天一早,椿泰没有上朝,倒是送了一本折子上去,康熙一看,顿时就笑了,他心里虽然已经为了宗室的稳定,为了大清的稳定,决定委屈椿泰一点,饶了尼塔哈的性命,到底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的。
万万没想到,椿泰竟然自己提出了这个方案,比他原本想的处置方法,更合他心意,而且饶了尼塔哈的性命,也足可见尼塔哈厚道。
因此康熙当即宣布道,“按照律法,尼塔哈陷害亲弟,是灭却人伦,十恶不赦的不睦大罪,辅国将军谋害亲王世子,也是以下犯上,纵是宗室,也该判绞监候。然而康亲王世子体恤父亲,不愿意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特意上书求情。”
他说到这里,话音故意停顿了一下,就见康亲王一脸的欣喜若狂,心里倒是叹了口子,椿泰虽然出身无可挑剔了,可是真是父母缘分浅,倒是个是苦瓜瓤子,日后还是多看顾他些,给他个好的实职,也免得受康亲王的气。
感慨了一回,康熙又继续宣布自己的决定,“然而这等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尼塔哈爵位职位全部革去,废为庶人,杖五十,着大理寺另行关押,等闲不许探视,永不释放,不许以银爵折罪,日后遇上大赦,也不许赦免。”
也就是说,尼塔哈被判了个无期,可是这无期的关押地点也有差别的。
宗人府的空房虽然也算是牢房,因为是关押宗室,都是干干净净,有窗户有阳光的单间,大理寺的那牢房,可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就算是尼塔哈有点特殊待遇,也绝对不会好过。
然而更让康亲王绝望的是,康熙御口定下的,尼塔哈十恶不赦大罪,不许以银爵折罪,更不许赦免。
这不是说尼塔哈一辈子就呆在牢房里出不来了?这岂不是活受罪,说不准还不如死了呢?
原本预备着再开辩论赛的朝臣还好说,反正都不是自家的事,康亲王一时傻了。
然而和康亲王一向不睦的简亲王此时却坏笑了一下,在他旁边幸灾乐祸的提醒他道,“康亲王你还不谢恩?你家的尼塔哈犯下了如此大罪,保住了性命,还多亏圣上隆恩,椿泰世子的好心肠啊。这样多好,去了这一个不好的,椿泰世子这个好的就回府了,也是大喜事啊。”
康亲王心知这个情况,也是没有办法更改了,咬着牙谢了恩。
等一下朝,他就朝着狮子桥的宅子奔去,找椿泰算账。
椿泰正在很悠闲的准备烹茶,淑慧说今天先去铺面生意处晃一圈,然后中午过来吃饭的。
而椿泰喜欢喝茶,淑慧也喜欢,尤其是他自己亲手煮的茶,上次淑慧赞不绝口。他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便叫下人准备上了。上次四阿哥送来了好几种好茶叶,他准备和淑慧一起好好试试这几种茶。
结果预定的客人没有到,倒来个不速之客。
看着怒气冲冲的父亲,椿泰俊美秀雅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不知道该说是痛苦迷茫还是愤恨的表情。
不过很快这情绪就转瞬而逝了,他只是笑,眉眼温润,神情平和,笑意真诚。
“阿玛怎么会来这里?真是稀客,我正准备煮茶呢,阿玛也来品一杯茶吧。”
康亲王正在气头上,别说喝茶了,扬手就把椿泰的茶桌掀翻了。
精美的景德镇牡丹莲花缠枝青花白瓷茶具砸在水磨青砖上,发出上好瓷器破碎所特有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可惜这悦耳清越的声音被康亲王的怒吼声给遮盖住了,丝毫不起眼,就像是某个人彻底破碎的心。
“你就这么恨我,恨你大哥吗?”康亲王朝着椿泰怒吼。
“阿玛就这么恨我吗?”
椿泰在一瞬间伤心后,却觉得有种异样的轻松,他丝毫不畏惧,甚至不在乎的看着康亲王,用一种奇妙的平和的声音问道。
“大哥明明就犯的是死罪,就算是我想要他无罪释放,难道皇上就会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外人难道就不会嘲笑?”
“你!至少你应该宽恕你大哥的!”康亲王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了,“你明明知道我多希望你兄弟和睦。”
“明明是大哥的错,难道真要怪罪在我身上吗?”椿泰有些伤心的看着康亲王,但是转瞬间就冷了神情。
“阿玛当日没能阻止大哥杀我,就不要想着还能兄弟和睦了,没有差点被杀的人还能和谋害自己的人还能当亲兄弟的。不管您多么希望,但也该明白,我和尼塔哈日后只是仇人的关系,阿玛心疼尼塔哈,可是我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心疼我的。”
“所以不要责怪我不说原谅了,我没去复仇,已经是看在阿玛的面上了。”
椿泰说完了,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茶具,“这可是淑慧心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