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她也曾这么维护过他,当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没救了的混蛋,只有她愿意相信他是无罪的,于是他在浑浑噩噩中的人生中看见一束光,第一次有了想努力的目标。
他一点点凿碎寒冰、翻越山岭,终于能牵住她的手,谁知到了最后,仍是她为他搭起柔软的盔甲,替他抵挡所有的偏见和冷眼。
他一向能言善辩,这一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攥紧她的手,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狠狠抱住她,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珍宝,想想就觉得骄傲。
苏林庭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他好像从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女儿,以前他总是愧疚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她养成了孤僻的个性,所以放任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世俗所要求的婚姻和家庭,她不想要,他也不去强求。
他以为苏然然天生就是这样平淡如水、无欲无求的个性,却没有发现她骨子里的执拗和坚决。
他一直以为她最像自己:保守、古板、对科学的态度……可原来她真正像的是方澜。
可那同样为了爱而孤注一掷的勇气,到最后会不会变成另一场悲剧。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侵袭上来,他突然觉得心灰意懒,疲惫地撑着太阳穴,冲着秦悦挥了挥说:“太晚了,你先走吧。”
秦悦看出他态度松动,心里一阵雀跃,于是趁苏林庭没注意,飞快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嘱咐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晚上小心点,有事就打我电话。”
苏然然送他出门,走回客厅时两父女一时相对无言,她正准备上楼回房,却听见苏林庭开口问:“家里……这是怎么回事?”
苏然然怕他担心,没有把真相告诉他,只是说:“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弄坏了变电箱。”
苏林庭抬起头:“可我刚才检查过,变电箱没问题。”
苏然然的脚步停了停:变电箱没有问题吗?那这电到底是怎么断的?
“是有人黑进了供电站的主机,强行切断了你们那个小区的电源。”
第二天,陆亚明在派人查证后,直接告诉了苏然然这个结论。
苏然然握着茶杯,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是为了警告。你登陆那个网址后,他们就定位到了你的区域,然后用这个方式对你表示警告。”
苏然然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是警告吗?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她想了想又问:“那个网址能查出什么吗?”
陆亚明摇了摇头,“昨天晚上那个网站的数据已经被全部清空了,只能查出服务器是设在英国曼彻斯特的某条街上。”他顿了顿,又说:“那里曾经是韩森家族的产业。”
苏然然心里一惊:“也就是说那个网站和韩森有关系,可为什么最后韩森却成了受害者。”
陆亚明低头思索了会儿,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再去会一会林涛,现在只剩他一个知情人,只有从他嘴里才能套出真相。”
苏然然却把杯子放下,坚持道:“不,还是我单独去见他。”
监狱探视室里,苏然然再次见到了林涛,他用腿把椅子别开,吊儿郎当地坐下,冲她笑道:“我说过,你会再来找我。”
苏然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为什么告诉我那个网址,那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是吗?”
林涛这次倒是十分坦诚,“其实,我们每个人登陆的入口都不一样,他们通过定位发现我不在常用的位置,很快就知道登陆的那个不是我。”
苏然然在桌子下攥紧了手心:“所以我登陆上了你给的网址,反而替你通知了他们,他们察觉到有人在调查,就立即把网址数据全部销毁,让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林涛不置可否,唇角却始终挂着抹淡淡的笑意,苏然然突然往前倾身,盯着他问:“可你为什么只告诉我一个人,你认识我?还是,有人要对付我?”
林涛怔了怔,又斜斜瞅她一眼说:“苏法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苏然然眯起眼,“在我办你的案子以前,你就认识我了?”
林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还没来得及开口,苏然然又继续追问:“为什么提示我伽利略那句话,是不是你知道我会在尸体上发现疑点?也知道我会去搜查你的寝室谁让你这么做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林涛被她一连串发问弄得有点狼狈,他抿着嘴扯了扯领口,似乎在想怎么回答。
苏然然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你一直在等我来找你,对不对?那个引我上钩的方法是谁告诉你的你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用书、物品?还是,他直接来找过你!”
她一边发问一边观察着林涛的表情,终于在她问出最后一句话时,林涛的脸明显往旁边偏了偏,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他在回避!在心虚!
她来之前专门和陆亚明演练过,陆亚明也教了她很多观察微表情的方式,为的就是在林涛意志最薄弱的时候逼问出真相,于是她长吐出一口气,靠上椅背,用肯定的语气说:“他来找过你!”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离开,林涛身上不可能再问出有价值的信息,她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个人是谁,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牵连。
于是她回到警局后,立即和陆亚明一起去查找林涛入狱后所有的探视资料,意外的是:林涛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除了他在家乡的父母,根本没人专门探视过他。
陆亚明想了想,又问:“那社会组织呢?有没有什么社会组织和他接触过?”
那个狱警想了想,说:“好像有个什么神父,林涛说他是基督教徒,必须定期祷告。陆队你知道的,我们对于犯人的宗教信仰一向都是尊重的,所以有个神父来过两次监狱里听他祷告,不过每次我都在旁边,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苏然然皱眉:“林涛不可能是基督教徒,他崇拜伽利略,而伽利略就是被宗教神学迫害致死,这根本就是矛盾的。”
陆亚明心中已经有了推测,连忙追问:“那个神父叫什么,是哪个教堂的?”
然后,他拿着狱警给的资料去教堂查证,很快就发现,那个所谓的神父的身份是伪造的,那家教堂根本没有神父去过监狱,而且林涛也从未去过那家教堂。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监狱,翻看了狱警提供给他们的监控,录像里,那个神父背对着镜头,穿着宽大的袍子,看不太出身形。林涛看似虔诚地跟着他诵读圣经,目光却一直落在“神父”持着圣经的手上。
苏然然连忙对技术人员说:“把他的手放大。”
画面放大后,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神父”的手指一直落在书页的某个字母上,每隔几分钟就移动一次,再落在另一个字母上,而林涛的目光则随着他移动,明显在默记这些字母。
苏然然仔细辨别了很久,还是找不出章法,他们传递的应该是某种密码,可没有明码表对照,很难破译出到底是什么内容。
她指着那“神父”问狱警:“有没有他脸部清晰的录像。”
狱警试着调出其他位置的监控,可那个人好像很有心的一直避开镜头,又刻意用帽子遮住了脸,只能凭对比推断出大致身高,根本看不清脸部轮廓。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苏然然却死死盯着那人从外袍中偶尔露出的手腕,过了很久,才难以置信地说了句:“他戴的这个手环……是进出实验室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