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赵氏是当今太尉顾谋的第六任妾侍,别人都叫她赵姨娘。因为母亲是父亲随皇上打猎时遇到的农家女,所以作为庶出的三女儿,顾长卿在这个家和母亲一样,毫无地位。
顾长卿当然记得,自己这次之所以会一头撞到花园里的假山上,完全是因为自己那个所谓的“集天下之美为一身”的嫡姐,顾长安。
想到这里,顾长卿忽然笑得明媚动人。一旁的芍药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瘆得慌。她总觉得小姐这一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之后,和以前大有不同了,不再那么喜欢闹,只是安安静静待在院子里想着自己的事,也不再吵着夫人要出去玩儿了。
或许,小姐是经过这一次危险长大了很多。
赵氏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长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她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女儿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差别太大,大到她甚至都以为女儿脑子被撞坏了,还特意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明明白白说了长卿已经完全恢复,这才让她放下心来。但这几日一看,女儿也实在太过安静,一点也不像她以前冲动的性子。这些心思她到底还是不敢当着女儿的面说,只能忍在肚子里,装作什么也不知情。
“长卿,快来行饭了!”
顾长卿“哎”了一声,和芍药一起进屋吃饭去了。
顾长卿和母亲赵氏住的是太尉府里最偏远、最小,也是最破败的小院子。这里甚至比府里的下人住的地方还要小,还要差。上一世,顾长卿才不过十八岁就遇到了容赫,然后苦练剑法,从了军,当了容赫亲封的小将军,很少回府,就连母亲是怎么死的也不清不楚,更别说帮母亲在府里站稳脚跟了。
顾长卿知道,一直以来,整个太尉府,包括下人都瞧不起她和母亲,就因为母亲是个最卑微的农家女,从小在乡野长大,不像其他几个妾室,家里不是有人当着官,就是富可敌国。总之,在这个太尉府,没有长卿和母亲的容身之处。
想起自己受伤,罪魁祸首却从来没有露面,更别提道歉,她敢这般猖狂,明明是早就不拿自己这条命当命看了。顾长安是怎么推自己的,上一世以及这一世都是一样的经过。或许,就连母亲前世的死亡,很可能都带着她没发现的阴谋。
顾长卿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母亲,她发誓,这一世既然能够重新来过,她要让母亲,让自己,都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让顾长安以命换命!
一想到自己那个即将出世却被害死的孩子,顾长卿的心就像一千根针在扎一样,痛苦酥麻,苦不堪言,但她却不想这些针消失。她要让这些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曾犯下了多么可笑的错误。
“长卿,过几日你父亲寿辰,那是你唯一可以出席大场面的机会,我让芍药偷偷出去给你扯布做了衣服,那天要来很多王公贵族,不能丢了你父亲的脸。”
“娘,长卿知道了。长卿会好好表现的!”
顾长卿只要想到那一次的宴会,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就是在那一天,她第一次遇到了容赫,也是在那一天,顾长安让自己丢尽了脸面而使父亲对自己更加厌恶。
顾长卿在桌子底下紧紧握拳。
很好。这一世的首秀,就要来了。
五日后,顾长卿完完全全养好了身子,这几日她还偷偷练了剑,虽然力道还有不足,但比起世家女子的柔弱,仍旧英气不少。
太尉府一大早就开始了寿宴的准备,今日府里要来的,不只是皇子王孙,甚至听闻连皇上都会前来参加。府里的四个女儿那是搬空了家底儿来打扮自己。当然,除了长卿。
赵氏看着自己算是长开了的女儿,穿着素色衣衫,挽了个简单的发式,可那乌黑青丝上,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头饰。赵氏知道,女儿过得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
长卿看着母亲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很不忍心。
“娘,你看!”
顾长卿顺手拿了瓶里插着的蓝色野花别在头上。赵氏一看,果真女儿天仙美色,就这样稍微收拾,竟如此好看。
赵氏摸着顾长卿莹白透亮的脸庞,很是欣慰。
“卿儿,今日母亲也不指望你能博得青睐,只要记得,切莫惹怒你嫡母,否则我和你都得受苦!”
“知道了娘,我们快去吧!刚刚芍药都说来人叫了。”
赵氏由顾长卿搀着,走了出去。
顾长卿侧过脸来看自己的母亲。三十七岁的年纪,许是底子好,到现在也只能看出二八年华的样子,不管是长发还是身材,都风韵犹存。或许,这就是嫡母讨厌母亲的原因吧。
顾长卿牵着母亲走到大厅里,王孙贵族家的夫人、小姐已经入座了。顾长卿站在那里,却不为所动。渐渐,引来了不少视线,大夫人郑氏看不过去了,差了身边的丫鬟来引她们入座。这一坐下,顾长卿才深刻明白自己和母亲的卑微地位,她和母亲竟坐在三层人外面。
顾长卿一把拉住那个丫鬟,
“我和母亲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主家,坐在这里,怕是不妥吧。”
云柔转过头来看这个府里的三小姐,听闻她因为那次被大小姐推倒,撞到假山,脑袋不灵光了,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这个三小姐和以前那个无欲无求的三小姐很不一样。不过想起她的地位,云柔又是轻蔑一笑。
“三小姐,这是老爷的指示,和我这个下人也没关系啊!”
云柔一把挣开,昂着头走了。
顾长卿看着她骄傲的背影,暗暗一笑。
“太子容离到!
二皇子容赫到!”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响起在耳边时,顾长卿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装作无所谓,可她发现,自己竟忍不住咬牙切齿,全身颤抖。
顾长卿顺着人群的眼光看过去,那个男人走在太子后面,他连穿着都和当年初遇时一样。
容赫。她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顾长卿感到从未有过的难以呼吸。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曾带给自己无法掩藏的伤口,也就是这个人,是她这辈子活下去的理由。她要让这个人,承受自己曾承受过的痛苦。
“拜见太子!
拜见孝王!”
所有人都俯下身来给他们行礼。顾长卿在人群后面,容赫不曾看到她满眼漫无边际的滔天恨意。
皇上到来后,宴会才正式开始。
顾长卿透过层层人群看着在主位上的那个穿着明黄色帝服的人。他是容赫的父亲。上一世,他不太喜欢容赫,要不是自己替容赫击败敌军,趁此陷害了容离,他也不会传位容赫。现在想起,顾长卿只想狠狠抽自己的脸。
“顾太尉,你这寿宴可当真是无趣,怎么只有这些看腻了的歌舞?”
顾谋一愣,立马跪在皇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