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藏玉纳珠 狂上加狂 3382 字 12天前

玉珠这才慢慢合上了信,轻声道:“不要这般说敬棠,他当初若未写休书,我便要被押送到王家的祠堂家法了事,哪里还有现在的安稳?”

敬棠,便是玉珠前夫王昆的字。字如其人,如棠花一般俊雅,却注定要在最繁盛时凋谢。

犹记得得当初她被迫嫁入王家时,被解开头盖时,仓皇无助间看到的,便是那少年温和的笑:“珠儿莫怕,我自心知你不愿出嫁,愿如兄长一般爱你敬你……”

只是当时心犹未沉稳,那若棠花一般羸弱男子的好意,也尽付给了无情的流水。

“其实……他想要休我之心早便有了……”听了六姑娘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珏儿自然是听不明白,就算是贴身服侍的丫鬟,也体会不到王昆的一番苦心。

打从去年起,他的病情便一日重过一日。可是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反而总是抚摸着她的长发叹息:“珠儿,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当日听从母亲冲喜之言,又何苦累得你困于这见不得天的大院?王家的寡妇,是再不好出了这府门的。”

是呀,王家的上一代祖母便是寡居养大了三个儿女,其中又有一人做官位列朝中二品大员,得皇帝御赐的贞节牌坊。有了这等先例,新寡的王家妇人,就算是夜深耐不住煎熬,自觉守不住时,也自会有人逼得你守住的。

当时听王昆的叹息,她并没有说什么,却未曾想,他竟然抓住了那一次机会,终于将自己驱离了原本一生无望的牢笼……失了名节,背负骂名被驱离,对于别的女子来说,也许是投井都难以洗刷的耻辱。可是他却知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到这,她小心翼翼地叠好了手里的书信,连同房屋地契一并收入自己衣箱之中。

“敬棠……”念着这名字,心里似乎便有一股暖意在流动,为何弥足珍贵的东西总是在擦肩而过后才会发觉?

两年的相处,点滴汇入了脑海之中,他的淡然微笑,却是记忆里镌刻最深的,他说“王家诸事”勿念,是说就算他有一日溘然离世,也毋须她怀念吗?

玉珠直到现在才彻底的明白——她的前夫,那个身体单薄羸弱的男子,总是那么的温和而与世无争,却是这世上唯一愿对她好,而无所求的人……

不过世间无欲而心怀慈爱之人鲜有闻。最起码温大人是不打算日行一善的,就算事后萧山再写信相邀,也被婉言回绝了。

少奶奶陈氏那边派人打探来的消息总算有了眉目。当听闻马车里是何等的来路后,就连老祖宗也静默了半响。

原来那马车中之人,乃是朝中望族尧家的二公子——尧暮野。

提起尧家,大魏朝野上下可谓无人不知。大魏曾经一度动乱,渡江迁都,杨家皇室因为北人入侵,仓惶逃窜,据说当时皇帝携妻女微服出逃,又因为没有足够的盘缠买船渡江,而被垄断渡船的恶霸拒载。这样的落魄野史,至今为北人所津津乐道。

虽然大魏史官们在正史里绝口不提皇帝乞讨的破碗,可是有鼻有眼的野史足可见当时皇室的衰微。

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北方的皇族入了南方也不过是等待开膛煲汤的黄鳝,当地的豪强不买账,皇宫就只能修筑在乱坟岗。

而正是因为身居南方的大族尧家一力保举皇族,变卖了自家的祖产,开支了军饷才稳定了杨氏皇族的风雨飘摇。

当时北人一路追击到了凤城,还抓了当时尧家族长的妻子,让她劝降自己的丈夫。可是貌美的佳人才开口说了几句,那尧家的族长亲自拉弓一箭便射穿了劝降妻子的胸膛。

这一箭真是震慑敌胆,鼓舞了守城将士之心。最后不但守住了半壁江山,更是在北人内乱之际,渡江收复了大半的国土。

自此,尧家在魏朝的地位无人撼动。杨氏皇族稳坐皇位,却也要看尧家人的脸色行事。朝中的三位丞相,五位元帅皆是尧家人。

可是这位二公子尧暮野,更是位不逊色先祖的狠角。

尧二少父辈这一代,家族略显疲态,一直被江南大族压迫的皇族也是蠢蠢欲动,扶植了另一大族袁家与尧家分庭抗礼。尧家虽然是百年望族,可是子弟养尊处优甚久,及不上袁家的人才济济,渐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二少尧暮野却是力挽狂澜,摒弃尧姓庇佑,隐姓参军,在与北人的三城血战里再现了昔日祖辈的辉煌,凭借奇才以少胜多,扭转战局,收复了西北,让大魏的疆域拓展千里。

一战成名后,在朝内他帮助兄长长线布局,借卫康年宫闱巫术之乱,一举灭了袁家的威风,受此案牵连之人达上百人,经此肃清异党,尧家的百年大族地位再无人撼动。

尧家的家兄也是识时务者,主动让贤,将尧家事务一并让与二少代为处理。

至此年不过三十的尧少成为尧家真正掌权的族长,也是大魏朝举足轻重的弄权重臣。

可是现在并无战事,这等金贵之人不在朝中呼风唤雨,跑到西北这蛮荒之地又是何为?

不过既然是尧少,不屑于进入萧府就变得顺理成章,让人理解了。

要知道尧家百年望族,血统纯正,联姻的对象甚是讲究门族高贵。这皇族选妃,难免都有商家富户的绝色佳人,可是尧家却是非名门望族不结交,不迎娶,不同饮。就算是皇帝的女儿,嫁入尧家,也未见得被高看一眼。

也难怪昨日尧家二少只在商贾萧府前停留片刻便觉得浊气难忍了。

弄清了缘由后,老祖宗倒是把心思平顺了一些。此番温将军陪护的是这么一尊煞神,的确是难办了一些。

但既然温将军并没有对萧家大少冷言,便是还有斡旋转机。而温将军护送尧少所去的地方据此也不太远,就在半屏山的行馆之内。据说尧少要在此地拜访名医,诊治一番,也不知是染上了什么顽疾,居然要如此兴师动众。而他要寻访的这位名医,居然是隐居在此的当世华佗,陶逸老先生。

萧山打听好了之后,便备下了马车,连夜赶去半屏山拜会温疾才将军。虽然有些厚颜主动,但事关家族兴衰,脸面可以舍在一旁。

五姑娘听闻之后,自然是嚷着在家中待得甚久要与兄长一同前行。老祖宗想了想,说了句“不准”,只说五姑娘前段时间去了妙山赏秋,玩得着实疯野了些,荒废了女红功课,也该收一收心了。反倒是六姑娘不宜憋闷在家,能出去走一走总是好的。

所以待萧山出发去了半屏山不久,便让六姑娘也前行去那半屏山。只是姑娘家孤身外出,总是不妥,便叫着自己的贴身婆子柳妈陪着六姑娘一同上路。

当老太太主动开口,叫六姑娘见那温将军时,丫鬟珏儿也发觉出内里的情形不对。

只待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地对六姑娘说道:“六姑娘,老祖宗是不是急得没了章法。大少爷拜见温将军,何苦叫您也一同前往?”

有些话,一旦问出便是让人有醒腔之感,珏儿说着说着,忽然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

想当初那温疾才入府时,第一眼看中是实在是六姑娘,可是六姑娘却一味地避让,加之大少爷不知跟温将军说了什么,他才移情了萧府二姑娘。此番老祖宗几次三番地示意着让六姑娘去见温将军,岂不是有替六姑娘拉线之意?

若是别的男子,珏儿只会替六姑娘高兴。王府那一页翻过,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可是那温疾才如今的后宅那般糜烂,府外的相好也是无数,加之如今的地位,怎么会真心实意地迎娶六姑娘呢?多半是穆王西母的瑶池绮梦一场,三四天的露水姻缘罢了!

这等听了名字耳朵都会怀孕的浪荡男子,正经好人家的姑娘有哪个会没有父母相陪,便与之相会?就算是君子相见,过后只怕也会坏了名头的。而老祖宗却这般就让六姑娘孤零零上路了……

萧老太太内里的用意让珏儿不敢往下猜了,只是有些发急地说:“六姑娘,您还是装病不去吧!那温将军再好,实在不是良人!姑爷不是给您买了天地宅院吗?待得这一节过了,您寻了由头出府去吧,总好过在这府宅里让人拿捏……

六姑娘正用笔画好了一副玉把件的雕刻样图,此时自在地舒展着脖子,听着珏儿的这一问,便用长指敲着砚台上雕琢的玉蝉儿,微微笑着道:“我的珏儿也是会想得多了。倒不是从前的鲁莽丫头了呢!”

说完这一节后,她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口轻轻地哼唱着小曲。那曲调珏儿听来甚是熟悉,正是她们以前在王府听到的“貂蝉月下酬义父”的桥段。那貂蝉为答谢义父的养育之恩,主动向王允建议□□吕布。

那一句“义重难相酬,玉石焚身成灰又何妨”温婉低吟,竟是唱出了几许弱女子决心赴汤蹈火的大度超然……

只是往常听得惬意的曲子,到了这般光景,竟是让人心内堵得难受。

六姑娘哼唱了几句后,便慢慢停了下来,只是没头没脑地说道:“若不是因为府里出了事,还真不知陶逸老先生隐居在半屏山,人都说他妙手回春,只是不轻易替人医病,此番若是能见到他,也是算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