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宫外偷偷请了几个大夫来,几人都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建议要不断掉跟苗姑娘的联系。这于他而言,浑似断奶一般残忍,虽很有些不舍,但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待他病入膏肓,哪一日做了丧心病狂之事就无可挽回了。
这便向苗大家长解释说,出于某种考虑,他应该再多陪陪郭昭仪。苗小柔倒未生疑,左右也不大懂他心中到底在盘算什么,便依言帮他收拾了东西,送他搬去宁安堂常住。
因自小相熟,谢绝婚嫁的缘故,直到此时白睢也只道自己是得了心病,竟从未想过会不会是感情的味道变了,亲情这个玩意儿升华成了别的东西?
搬过去几日,效果觉不出来,倒是累得郭昭仪连日睡软榻,睡得腰都疼了。
呆在宁安堂的这些日子,不过与前来找郭慧心的苗小柔匆匆见过两面,打了几声招呼罢了。一旦分别,又想得掏心挠肺,他暗暗道这心病果然厉害,还好自己就医及时!遂让太医开了些安神药,日日喝上一碗。
苗小柔不同他的焦虑,却是每日自在得很,坐下练练字看看书,抱着猫儿打瞌睡。
只是每每闲下来,着了魔似的十次有八次暗暗不爽白睢离她越来越远了,伤春悲秋黏黏糊糊心情半点也不爽快。
今日去宁安堂请安,她又一次看见彤史女官从角门离去,心中便感觉又被石块压着。午后烦得很,索性打开柜子收拾起双凤来不及带走的东西。
金凤银凤走得匆忙,东西大多不曾带在身上,她刚搬过来时仅仅腾了衣橱,好几个柜子未曾动过。
床头的柜子里,她发现了个匣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正想着放回去,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在金凤遗留下的小荷包里发现过一枚钥匙,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个匣子的。
试了一试,竟然就开了。
“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自言自语嘀咕着。
揭开匣子,见里头是一本手记,猜想记录的是自个儿的秘辛吧。本不该打开看,可她想妹妹想得紧,一时没管住手便翻开了第一页。
怕不是记的胭脂水粉账?
果然如她所料,翻开一看记着“今日买金花胭脂花了多少铜板”“海棠记的妆粉不好用再也不买了”“铜黛没有青雀头黛好用”“香包该换了可惜没配出钟意的香味”云云。
这手记并不是金凤一人所写,银凤也提笔写过,可见这是亲密无间的双生姐妹花有商有量记下的内容。
苗小柔乐了,盯着手记犹如看到两个妹妹在她面前叽叽喳喳,跟胖乎乎的小鸟一般欢快可爱。
倒也有正经记事的内容,其中一篇道“大姐经年辛苦,今日不仔细又割伤了手,我们帮她洗了碗筷与衣裳,知其中辛苦,日后当多劳作才是”。
下一篇却写的是“今日劈柴扎了手,再也不想干粗活了”。
苗小柔又噗嗤笑了,她可爱死这俩丫头了。无妨的,自己便是累死,只要能看到妹妹无忧无虑,便就知足了。
再往后翻,又提到了陈豹陈虎两兄弟,两个丫头写到,她们想一起嫁给其中一个,姐妹相伴一辈子,绝不分开,要嫁也嫁同一个人。
苗小柔:“……”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千里之外的海岛上,正在捣香料的银凤突然跳了起来:“呀!完了,咱俩的手记还在柜子里!”
正在涂贝壳的金凤脸蛋一抖:“啊——钥匙忘记带身上了!”
银凤:“完了……”
金凤:“死透了……”
海风吹来,吹不走她们浓浓的忧愁……
与此同时苗小柔又翻了一页,这一页却写得好生莫名其妙。仔细一看,竟是她与白睢的生辰八字,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个时辰,属相为何。
最后另起一行,记录道“三世夫妻,姻缘天定”。
——“四月初八,问算命先生”。
苗小柔当即了了,原来是这两个欠挨揍的丫头片子瞒着她找算命先生合八字?居然还不放弃把她跟白睢凑一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们!
“姻缘天定”是什么意思?来来来,给她摆个算命摊,只要舍得脸皮说鬼话,她就敢称自己是“苗半仙”!
苗小柔从不信什么算命,狗屁夫妻!人白三岁在郭昭仪那里一呆就是十来天,有说有笑,郎情妾意还喂东西吃,她算什么小角色。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她脱口骂道,骂完又愣了。
吃里扒外?这个词是怎么跳进她脑子里的?苗小柔气不打一处来,遂将手记扔进匣子,锁起来压在柜子最底下。
却说此时的宁安堂,白睢吃下郭慧心喂的葡萄,眼睛眯了眯,恹恹道:“有些困,昭仪伺候朕小憩片刻。”
宫女得他吩咐,纷纷退出去关上门,不打扰这对主子休息。
今日的戏演够了,不知丞相可还满意。门吱呀关上,白睢眨眼收了孟浪,摇摇晃晃倒上床,嘴角呵呵笑暗骂了声“老不死的”。
郭慧心则擦干净手,立在床前,小心翼翼问:“陛下可是有要紧事同妾说?”
自然是有的。
还没说话,他却先狠狠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苗大彪又在他背后说他坏话!
揉揉鼻子,想起好几天没认真说对话的某人,他好有一阵恍惚,愣了片刻才应了郭慧心的话:“嗯——你那情郎谢怀安,已经被送到了净身房。”
郭慧心少不得当场冻住——那净身房可不就是太监去势之处么,谢公子怎么会被送到那里——她当场傻了,急切追问:“怎么会?是不是弄错了?”
皇帝:“别想太多,不是去当太监的。”鼻腔发出一声哼笑,语不惊人死不休,“你那父亲不过是想将他扮作太监,送到你身边,你两个好生儿子。”
郭慧心哪里听得这话,小脸儿煞白当即跪了下去,以头抢地吓个半死:“妾万不敢作出这等秽乱之事,他也一定是被逼迫的,便是死也不可能听从威胁。”
“你慌什么。”白睢坐起来,居然反问道,“朕说过要怪罪?”说话间竟挑了个眉,半点不见恼怒。
她快被吓哭了,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得低低的,心中乱作一团:“……”
父亲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还未将谢公子送到宁安堂,皇帝就已经知道此事了。可见皇帝真真有些手段,她比先前还怕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