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柔掀开车帘瞅了瞅。被隔绝在外的雨声陡然充斥进耳朵,一切声音都放大了,因此她听见了那山洪巨响般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当场怔住。
再定睛一看。
呵!
好大的阵仗!
这虎豹护卫对面的,可不是什么小统领带的兵。
竟有千军万马列队走来,浩浩荡荡一眼望去瞧不见尾。
自今日从永州出发,先是去请救兵失败,再是遭遇周昙拦截,而后又被郑旭劫持,短短不出半日竟发生了这么多。
环环扣在一起,叫她真切地看了一场白睢与郭放的斗智斗勇。最终,她坚持到这一刻,已然看到了谁胜谁负。
遥遥望去,雨幕中那领军之人头戴斗笠,仅露了半张脸出来,脸廓分外熟悉。待其将头抬起,苗小柔赫然发现,那居然当真是熟人。
林恒。
林恒的千军万马,郑旭的两百护卫。大象与蝼蚁的对峙,胜负显而易见。
苗小柔放下帘子,手又抖了一下——活捉不成,只怕要弄死她吧——她还需防着这帮狗贼鱼死网破。
只听得外头郑旭爆出一阵邪笑,拍手称好:“哈哈哈哈,陛下果然看重娘娘,居然派了……我看看……派了两三万人来护周全。真是大手笔!”
林恒催马过来,未搭理郑旭,只令手下迅速从外围将整个虎豹卫队包围起来,朗声问安:“微臣有罪,救援来迟,敢问娘娘可安好?”
车中传来她四平八稳的声音:“本宫很好,只是有些乏。林大人,望你速将逆贼拿下,本宫想得个清静。”
林恒尚未来得及下令,却听郑旭抢先又是大笑一阵,大声斥问道:“虎豹们,还出的去吗?”
四下寂静,除了雨声。
怎么可能出得去,郭放的这支出了名的虎豹卫队,哪怕能够以一当十,也不是林恒手下千万大军的对手。
郑旭拔剑而出:“那还愣着干什么!”
苗小柔听得此话,立刻便往车厢后头缩,拔了匕首出来试图保护自己。林恒也当即下令保护凤驾,气势恢宏的将士们嘶喊着拼杀上来。
而在她车身依然坚守着的两三护卫,半条命都没有了的他们,艰难地又举起了手里的兵刃。
本以为郑旭会来个鱼死网破,他却拔剑指天,与天咆哮:“誓死效忠丞相!敢有贪生投降者,我亲自将之斩于马下!”
虎豹卫队并没有反扑。
一声声闷响,又一次满地尸首。那些蒙面玄衣的护卫军面对绝无生还可能的包围,竟然没有半分犹豫,全部自刎。
宁死,不肯被活捉。
扑杀上来保护皇后的将士们,因此而生生停住脚步——他们要与之厮杀的对象,竟然自己先抹了脖子。
虎豹、山鹰,郭放耗数年组建起来两支以一当十的亲卫队,就这么折了一半。苗小柔从帘缝里瞄了几眼,震撼得心脏猛一抽搐。
这就是郭放能站到如今这个高度的原因之一,他的身边誓死效忠的能人多如麻雀。头目下令自裁,手下便一个犹豫都不曾有。
尸体倒了一地,唯独豪言壮语的郑旭稳坐马上,没有举剑自刎的动作。他扫了那一地的尸体一眼,嘴角一抹难以解读的笑,他在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将手中兵刃远远抛开,翻身下了马来。
踩过一具具尸体,郑旭走到马车跟前,屈膝一跪:“不过微臣身为丞相长史,手上握着太多丞相大人的秘辛,暂时还不想死。”
苗小柔:“……”
他竟然……
林恒又怎容他一个危险之人接近凤驾,立即命人上前将其生擒,五花大绑带下去。郑旭也并不多言只是仰天大笑,怪异的笑声回荡在雨中,听得苗小柔打起寒颤。
今天,这条命好歹是保住了。
她长舒一口气从车里出来,车外的雨依然是那么大,天好似破了个窟窿。外头数万将士为她筑起城墙,都还淋着雨呢,她无意撑伞:“林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恒此时还胆战心惊着,出于担心斗胆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下去:“回娘娘的话,数日前陛下命微臣领兵三万去驻守新阳城,信中提及丞相或要南下,我方需及早守住战线。又额外提到娘娘您在永州,让微臣路过时与您接洽并派人护送。微臣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故而迟了一些,还好没有酿成大错。方才见路上有打斗痕迹,大批尸体横陈,微臣心中深感恐惧,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对了,林恒先前立了数个不大不小的功,头脑也是灵活,可堪为儒将,白睢提过想要将他用起来。此番派他来永州一趟,也是知他必定对护送皇后一事格外上心。
“林大人辛苦了,话不多说,本宫还要赶去兰城。方才活捉的那人,你替本宫好生绑紧了,另支一队人马留下,本宫要立即上路。”
林恒心有余悸,本以为她一个女人经了这事,会稍作休整再走。一愣,道:“还请娘娘千万保重。”
苗小柔指指身侧终于坚持不住倒下去的护卫们:“他们伤势严重,你行伍中可有大夫,救治之事不可耽搁。”
林恒忙招呼了人手来将伤者抬下去,另又挑出两百余人一路护送。至此,这一场遭遇才算平息下去到了头,她筹粮返程重新重回正轨。
车马整顿后重新上路,苗小柔暗叹自己真是越发顽强,这“皇后”的大帽子扣在头上,天生指甲盖大小的胆子也壮了。她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也没有惧怕未知的前路,而是一门心思回兰城去。
带着她搜刮来的好东西,给白睢添砖加瓦去。
车马正欲启程,还以为今日的跌宕起伏已经足够了,却又听得大军中出了阵骚动,那队伍争先恐后从中分裂开来。
雨中有人在狂喝着什么,她掀开车帘去看。
渐渐听清楚那人喊的是什么——圣驾已到,速速让开。
圣驾?
白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