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窦嬷嬷忍俊不禁的扬了扬唇角,解释了一句:“皇后说郡主与二公主都受了惊,今日的课便先停了,暂且休息一日。”她弯下腰,轻手轻脚的替郑娥理了理袖角部分的折痕,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在金线绣出的花纹上摩挲过去,语气温和,“而且,老奴瞧您今日睡得沉,也就没叫您起来了……”

郑娥“唔”了一声,一半的心思挂在外头的萧明钰身上,另外一半则是想着自己的事情,又问道:“那四哥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啊?”说到这儿,她扬了唇,忍不住轻轻的嗔怪了一句,“他人坐这儿了,嬷嬷你都不叫我起来!”

窦嬷嬷慢条斯理的理好了郑娥的袖角,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笑得和月牙似的:“是四皇子不让我们叫的。他说他就坐着等一会儿,让您好好睡便是了。”

郑娥语塞,又不好当着窦嬷嬷的面埋怨萧明钰,只好又小声道:“我每天早上本来都是要练字的,现在还没练呢……”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窦嬷嬷语气轻柔的回了一句,理好袖角后便蹲下身,便伸手从宫人手里接了一枚翡翠玉佩,小心的把这枚玉佩系在郑娥的腰间,一面用指尖去捋了捋玉佩上的络子,一面温声劝道,“其实,这练字的事情实在不必急,这会儿四皇子都来了,郡主您不若先吃顿早膳,再坐下说说话。等晚上闲了再练字也不急。”

郑娥秀气的眉头仍旧蹙着,没再不反驳,嘴里只是道:“先叫人准备早膳吧,也不知四哥哥他吃了没……”

等收拾妥当了,郑娥从里头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萧明钰正站在殿门位置,微微侧过头与自己贴身的小内侍得福说着话,他面上虽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可声音却刻意压得极低,哪怕似郑娥那般的耳目灵慧也只能听到隐约几个词:“……夏芜娘……等等再……”

清晨的阳光落在萧明钰的面上,就仿佛是凌空洒下的金粉,将他乌黑的眉睫染得微微泛黄却又更添了几分温暖柔和的颜色。从侧面看看,乌黑的发鬓犹如刀裁,本就秀挺的鼻梁更加挺直,只有那微微抿着的薄唇带了几许冰冷漠然的意味,目光冷淡,那神色竟是与郑娥往日所见截然不同。

郑娥心头一跳,也不知怎地就出声叫了他一句:“四哥哥!”

萧明钰闻声转过头,见是郑娥便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的笑容到底冲淡了面上的冰冷和漫不经心,语气也显得十分温和:“你好了?”他随意摆摆手,示意得福下去,自个儿抬步往郑娥这边走来,口上不疾不徐的道,“昨晚上我听到你和二娘的那件事情,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早就没叫厨房那头准备了,直接就入了宫。不过在给母后请安的时候倒是吃了块糕点……”

他说到这儿,眼睫一扬,轻轻的抬起眼去看郑娥,语声不觉低了几度,问道,“阿娥,你不会连顿饭都不舍得吧?”

郑娥连忙摇头,正好左右的宫人端了粥点上来,她亲手把跟前那碗燕窝粥推过去,眨了眨眼睛道:“给你,你先喝点儿热的暖一暖胃。”

萧明钰很不客气的接了那碗粥吃了起来。

郑娥见他吃得香甜,本是想要拿起勺子跟着喝粥,可不知怎的又想起适才听到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刚刚听你说起夏芜娘?”她顿了顿,下意识的用勺子舀了一口红枣薏米粥,问道,“她不是死了吗?”记得当初还有人在山上找到了一句被野兽啃过一般的尸体,穿的是夏芜娘的衣服,小月亮还难过了好久呢。

萧明钰低着头喝粥,端着粥的手稳的出奇,嘴里倒是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哦,是五弟昨晚上去给姑姑贺寿前来了我府上,说是见着个和夏芜娘有些像的美人儿……”

第53章

郑娥闻言一怔, 瞥了眼萧明钰:“五哥哥一贯爱说些胡话,你怎么也信?”

“他随口一说, 我也就随便一听。”萧明钰不愿再说下去, 想了想便道,“对了,都这个时辰了, 阿娥你早上还练字吗?”

提起这个,郑娥便忍不住用贝齿咬了咬嘴里的勺子, 踌蹴了一会儿才道:“当然练啊。”不是她死板,只是练字这种事就是要持之以恒, 不能有半点轻忽。

因为郑娥赶着要练字,便早早的解决了早膳,然后叫人把小书房收拾起来, 自个儿起身去小书房练字。

萧明钰落后一步,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碗粥方才搁下碗勺由着宫人去收拾。他自己这是负手于后, 慢悠悠的抬着步子跟着去了小书房。

郑娥已把宣纸摊开来, 正在找她那个用来压宣纸的白玉麒麟镇纸, 似黑水银一般乌溜溜的眼眸左右四顾。

萧明钰那对英挺的剑眉不由一挑, 乌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拄着手杖上前去,伸手在一盆水仙花的边上拾起那个不知何时被遗漏的麒麟镇纸, 带了几分玩笑意味的与郑娥道:“你这镇纸, 怎么就‘飞’到这里了?”

郑娥脸一红,踮着脚尖伸手去夺回那麒麟镇纸,强自辩解道:“我, 我就是随手一放,不小心给忘了。”

萧明钰见她面颊泛红,好似牡丹花那娇嫩的花瓣里头绽开的微红。他手一痒忍不住便抬手揉了揉郑娥的发顶,随口应道:“你这随手一放可放得有点远……”

郑娥恼羞成怒,扬起下巴哼了一声,直接赶人:“你就没有要做的事?!我练字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瞧着,你先出去走一走好了。”

萧明钰抓着手里的黑檀手杖在地上轻轻的敲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反问道:“你叫我这样‘走’?”

郑娥这才想起他的腿伤还没好,面上显出几分愧色来,低了头道:“那,那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她其实也挺担心萧明钰的腿伤的,这会儿连忙将功补过,“我叫人给你端些茶水和点心来,或者你要看什么书?我叫人替你拿来。”

萧明钰正要点头,顺便与郑娥玩笑几句,可他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外的得福比的手势。他的眼神微微一变,面上虽还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但嘴上已经应道:“行了,知道你被人盯着难为情。你先练字,我去太后宫里头给她老人家请个安——我好些日子都没入宫,也是时候该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郑娥一想也是,点了点头,亲自送了萧明钰去外头,嘴上道:“四哥哥你先去吧,迟点儿我叫人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胡饼。”

萧明钰忍俊不禁,屈起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眼中含笑:“好啦,去练你的字吧……”说话间,他挥了挥手,拄着手杖,步履轻松的往外头走去。

得福低眉顺眼的跟了上去,他弓着腰,随着萧明钰一同出了殿门,等到周侧无人时方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去打量萧明钰的神色,压低声音禀告道:“奴才去查了,仙居宫里头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她现下不在房里头,估计是出去了,奴才已经派了人守在那里,她一回来一准儿抓个正着。”他如今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至少这些个事情做得比之前都细心谨慎多了。

萧明钰点了点头,他一直都秉持着一个原则:能不和郑娥说谎,那就不说谎,省得日后闹出来两个人吵架。所以,他今早和郑娥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有技巧的隐了一小半。

昨晚上五皇子和六皇子早早出宫却不像郑娥和二公主那般直接就往泰和长公主的府上去,而是先去瞧了卧床休养的萧明钰。五皇子一贯爱美色,兄弟几个言谈间难免漏出些话来:“……四哥你还记得之前那个齐王府那个叫夏芜娘的姑娘吗?她长得还挺好看的,只可惜红颜薄命,人就那么没了,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啊,我前几日在皇祖母的宫里头好像隐约见着个和她有些相似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不好,一晃眼人就不见了,就跟鬼影子似的。”

六皇子一贯听不得这些个神啊鬼啊的,连忙堵了他一句:“别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也说不准,”五皇子摸着下巴就笑起来,不过他一谈起美人儿就有了那么一点精神,“不过啊,那宫人的眼睛和眼神真就有些像夏芜娘——看着温温柔柔好像一只小猫,惹人疼的很,可一眨眼就能露爪子抓人……”

这话题被五皇子一扯便到了品鉴美人眼神的方向,惹得边上的六皇子跟着脸红耳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明钰躺在榻上面上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个弟弟打闹说笑,心里头却琢磨起来了:他很清楚,之前在山上发现的那具所谓的“夏芜娘尸体”根本就是夏芜娘用来假死脱身的,所以夏芜娘有八成的可能没死。也就是说,五皇子瞧见的很可能就真的是夏芜娘——是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倘若夏芜娘刻意躲在宫里头,恐怕更安全些呢,只要躲开认识她的皇子公主们就好了……

萧明钰心里存了这么一念,便直接打发了人去太后的仙居宫查看一二,果是有了些蛛丝马迹。若非后来听说了郑娥与二公主遇刺的事情,他今日入宫便是要直接去仙居宫抓夏芜娘问话的。不过,就像是他之前和郑娥说的,他现在去“太后宫里头给她老人家请个安”也是不晚的。

因着心有定计,萧明钰这会儿倒也不急。去了仙居宫,果真就像是他与郑娥说的,他先去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原本正靠在榻上,听着身边的宫人给她念佛经,听人通传说是萧明钰来了,不由起了身,微微有些讶异:“这,四郎那腿可是好了?”到底是亲孙子,心里还是疼的,她点了点头,便叫人把萧明钰给叫来了。

萧明钰上前行了礼,太后见他手里头还抓着手杖,连忙摆了摆手,道:“你的腿还没好呢,可别再伤着了,”又转头吩咐边上的宫人,“快些扶四皇子坐下。”

萧明钰这才挨着坐在了太后左下首的位置,仰着头去看太后,颇有些愧疚:“皇祖母病了,孙儿却没能侍奉左右,实是不孝。现今倒也能起得来榻,便想着来给您请安问好。”

“哪里要你们伺候?宫人们都在呢,岂不比你们这些个笨手笨脚的好百倍?你有孝心就好了,皇祖母心里头都明白着呢……”太后轻轻的拍了拍萧明钰的手背,语气慈和,“你啊,养好腿别叫我心里头惦记就是最大的孝顺了——当初你二伯就是不小心,如今每逢阴雨都要腿疼。他不好过,我们这些个亲人心里头也不好过……”

太后嘴里絮絮的念着如何保养伤腿的事情,一片慈心倒是叫人动容。

萧明钰一面应着,一面仰头去看太后:太后上回在终南山的行宫里头大病了一场,虽有尚药局的医官们细心调养、宫人贴身照顾,没留什么大病根,但是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了一回病痛已显了老态,一头银发怎么也遮不住她面上的皱纹,以及皱纹里的苍老与疲惫。

萧明钰瞧着、瞧着,心里也不由跟着一酸一软,更是百般小心的陪着太后说话,时不时的与她说些个宫外头的趣事,逗得太后不住儿的笑,指了指他的额头:“你啊……真真是个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