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好,”郑娥靠在他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脖颈,抬起那双黑亮的水眸与他对视着,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丰润的颊边梨涡浅浅,语声喃喃,像是自语又仿佛是告白,“我好喜欢你……”
萧明钰看着她那红唇吐出那五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忽然充斥在耳边,急促又热烈,身上的血液似乎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他一时间亦是不知该如何应答,垂头用力咬住郑娥的下唇,含着抿了抿,舌尖轻轻勾勒着那秀美的唇线,然后慢条斯理的加深那个吻……
直到怀中人气息急促,面颊泛红,萧明钰方才稍稍松开手,笑着与她道:“要不然,叫声‘夫君’听听?”
郑娥握着粉拳轻轻敲了敲他的胸口,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她眼中还有没散开的水雾,看人时雾蒙蒙的,仿佛隔了一层烟雨的江南春水。
郑娥羞得面上都红了,红晕如霞,美得犹如滴露玫瑰。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趴到萧明钰的耳边,细声和他道:“等,等迟点吧……”她羞得很,最后几个字差点咬在嘴里没说出来,“等晚上那时候,我再……”
要不是在去东宫的马车上,萧明钰真想抱着来一回。
然而,纵是心潮澎湃,心里头又千百个没用过的姿势等着他,他此时也只能强自忍着。萧明钰深深吸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是折磨自己呢,还是折磨自己。他把郑娥整个儿搂在怀里,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脊背,忍不住隔着车窗催了一句:“怎么还没到?”
外头的车夫被萧明钰那明显带了愠怒的声音催的一激灵,差点没握紧手中的马鞭,连忙应道:‘殿下莫急,马上就到东宫了。”
果真,不一会儿便听到勒马声,马蹄跟着一顿,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明钰不必人说,径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然后便伸手扶着郑娥一起下了马车。
东宫左右早已被围得严严实实,好在有黄顺陪着他们一起来,传了皇帝的口谕,那些羽林军便让开路来,打开殿门迎了萧明钰和郑娥入内。
东宫上下被围,内外不通,好容易见着大门开了,那些个内侍宫人都瞪大了眼睛。
萧明钰倒是好脾气,侧首问了一句:“不知太子和太子妃现下可安?”他顿了顿,又道,“本王奉父皇旨意,来与太子说几句话。”
那些个内侍连连点头,不一会儿便又去前头通报太子与太子妃了。
萧明钰现下也颇有耐心的等着——他先前都在车上忍着没和郑娥这样那样,此时这一点点事情,自然也能忍得住。
不一会儿,那去通报的内侍便跑着回来传话了:“魏王殿下,里面请……”
萧明钰微微颔首,牵着郑娥的手一起往里头去了。黄顺倒是十分自觉,留在门口的地方与边上那些羽林军说话。
现下正是午膳的时间,太子与太子妃正在殿中用膳,见是萧明钰和郑娥来了,难免有些惊喜交加,连忙搁下碗筷,起身来见人。
这边两个兄弟见过礼,萧明钰才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太子的桌案,眼中微微一怔——太子与太子妃午膳吃的倒是极简单:一碟炒时蔬、一碟云腿蒸蛋、一碟炒腊肉还有一碟小点心,想来也是被围多日,宫内供给有些不够。
可,这是太子啊。十岁不到便得封东宫,兄弟几个里面只他最尊贵,父皇母后亦是最疼他,就连他平日里起居饮食都比着帝王的仪制来。
从太子生下来到现在,恐怕还是第一次吃这般的苦头?
说到底,萧明钰与太子也是兄弟,小时候太子脾性温和,待他亦是不错。虽说他有时候也怨太子没心没肺、不听劝,可瞧太子如今憔悴惶恐的模样却又不免有些心酸。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竟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萧明钰心头微微有些哽,只是面上还是不显,轻轻的问了几句:“皇兄皇嫂这几日可好?若有什么缺的,倒是不妨说一句,迟些儿我托人给你们送。”
太子这一回看着倒是比之前平静许多了,或者说那日年宴上看着三公主吐血而死、左右之人活活杖毙的时候,那数也数不尽的血终于叫他已经从经年的长梦中醒过来了,彻底的清醒过来了——他生在这天下第一富贵显赫的人家也是天下第一危险的地方,步步皆存杀机,不容半点的疏忽和大意。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玉青色布袍,闻言苦笑了一声,看了眼萧明钰:“不必了,吃的穿的都够用。你到底身份不同,如今又何必做这些事情惹嫌讨父皇厌烦呢?”说着,他便转开话题,温声问道,“对了,你们这回能进来,想来也是父皇点了头。父皇那里,可有说什么?”
虽说太子面上故作平静,可说到皇帝的时候,他眼里还是不禁露出几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盼来。
萧明钰知道,太子仍旧是还未完全对皇帝死心——也是,他是嫡长子,自小便是兄弟姐妹里头的头一份。皇帝便是再忙也不会完了他,时不时的便要过问他的身体或是功课,爱子之心何其真?也正因如此,之前无论太子做了什么,想一想这多年的父子之情,想一想元德皇后的旧日情意,皇帝总也不免心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儿子。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和以前是不一样。
萧明钰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不忍直接戳破太子的期盼,想了想便把先前黄顺那里接来的折子递给太子:“父皇是托我把这些折子拿给皇兄你看的。”
太子一怔——他以往也曾参政、监国,自然也看过折子。但是这时候皇帝让萧明钰递折子给他,恐怕和以往的考校磨练不太一样……
太子面上蓦然苍白下来,他牙关紧咬,犹豫了许久、许久方才抬手从萧明钰的手上接过那几本折子,手背上青筋紧绷着,显然是用力至极。
此时的他,甚至不敢去打开手里的折子。
恰在此时,在边上陪着郑娥说话的太子妃崔氏缓步上前来,轻轻的抚了抚太子的肩背,柔声道:“殿下,无论如何,妾都是陪着您的。”她把手按在太子那青筋暴起的手掌上,温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父皇让四弟把东西捎来,我们也总是要看的。”
第92章
崔氏的手温暖柔软, 覆在太子的手背上,叫太子也渐渐的又镇定下来。他深呼吸了一下, 平息了眼中的酸涩, 这才下意识的回看了崔氏一眼。
其实太子以前很少正眼去看崔氏。大约是时间太久了,甚至连他已忘了最初的时候是为什么会那样讨厌自己的太子妃,只是隐约记得当初的自己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喜欢和不高兴, 渐渐的便与太子妃生出了隔阂。到了最后,竟是连见一面都觉得心烦。
然而, 这被困东宫的一月多来,夫妻两人朝夕相见, 昔日里许多莫名其妙的隔阂也都渐渐消去了,太子仿佛是重新的认识了自己的妻子,也终于明白皇帝与皇后为何会在天下那么多的贵女之中替自己选崔氏为妃——崔氏端庄贤淑, 品貌皆好,一心一意的待他好。便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也只有崔氏愿意陪在他身边, 与他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从来没有半句的怨言, 反倒是时常出言宽慰开解他。
太子定定的看着崔氏,看着她那松松挽起的乌髻和白皙柔软的脖颈, 看着她挺直的腰背, 看着她那素衣布裙也依旧雍容如昔的仪态,心头忽而生出许多愧疚和心酸来:她是那样的好的女人,若是可以, 或许能够像元德皇后那般成为一个留名青史的贤后。
应该是自己配不上她,自己误了她才对。
许多思绪在心头一掠而过,也只是一瞬之间罢了。太子喉中微微一哽,很快便回过神来,轻轻的反握住崔氏的手,然后扬唇笑了起来,低声道:“我们一起看……”他一面说着,一面与崔氏点了点头,慢慢的摊开手中的折子,果不其然:这是一道弹劾太子的折子。
御史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大纸,统共列举了太子的三十二大罪状,从东宫用度过奢这等小处一直到纵容左右鱼肉百姓、收受贿赂等等,最后方才意犹未尽的写了一句“太子者,国之根本,俯愿深思远虑,以安天下心”。
太子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的看过去,等翻到最后,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个林翀倒是好文采,引经据典,写得好文章。”这上折子的御史便是姓林名翀。
萧明钰就站在边上,自然也看了一些,沉默片刻才沉声应道:“不过是投机取巧,借此事以博声名的小人罢了。”东宫尚稳的时候,林翀连句话也不敢说,皇帝有心要废太子了,他便冒出头来学铁骨铮铮谏臣来弹劾太子、给皇帝递梯子,不过是想要险中求富贵,为自己求个闻名显达。
太子面上神色却是极淡定的,他抬目去看萧明钰,微微摇了摇头,温声道:“世上总也是小人多,君子少。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他说到这里,不由侧头看了萧明钰一眼,又问了一句道,“父皇特意让你拿着这折子来,应还有事情吧?”
萧明钰面色微变,倒是没有应声——皇帝叫他带折子过来,便是要让太子写折子请辞储位。
太子却从他面上看出了答案,重又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才开口:“既如此,我便写道折子吧。”他顿了顿,又道,“父皇特意给我留些情面,我也不好装不懂。”
崔氏亦是点了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拿笔墨来。”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太子的面色见他确实是已经下定决心,这才放心的起身去拿纸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