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蓝果,他原来在部落里过活得就挺不错,幼年时腿受伤了不能和其他的幼崽那样活蹦乱跳,经常坐着独个儿思考,智力慢慢地比同龄人高上一截……他的脑子灵活,会思考,这样的成年雄性也是具有魅力的,他在满了三十岁后便获得部族内一名雌性战士的爱慕,双方结为伴侣生下了一名幼崽。
十一年前伴侣应王帐号召参战, 笑说着要带回战利品给部落里买多多的糖和盐,却不料就此一去不回,有消息传回时已是雪狼人战士尽灭……
蓝果大受打击,整个人都低落起来,最严重的时候一年不肯说一句话。族人理解他的痛苦,拉扯着失魂落魄的他和他的幼崽,数年的时间里多次迁移、从草原中心处一直迁到西南边陲。
浑浑噩噩的蓝果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的那一天,是部落的晚餐里出现炸鱼块和绿叶菜的那一晚。蓝果木然地接过族长分配的炸鱼块,木然地吃掉,当他抓起烤肉时,他的幼崽将咬掉了半边的炸鱼递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爸爸,这个好吃。”
蓝果怔怔地盯着幼崽关怀的脸,忽地心中一痛。
伴侣没有了……可幼崽还在啊。
他不能再失落下去了,他慢慢地将沉浸在痛苦中的心一点点地拉上来,他和族人一起在放牧的间隙认真地搜寻野菜,族人们只是知道野菜好吃,他却是明白只有肉吃身体会不健康的,为了族人、为了幼崽们,他要一点点地将这么多年的荒废的责任补回来。
自那一顿烤鱼和野菜出现在晚餐上后,部落里发生了许多改变,难吃的黑豆变成脆嫩可口的豆芽,部落里出现了很多陶器、所有人都可以用陶碗用餐,牛角他们造出了能盖房子的泥砖、造出了温暖的火炕——蓝果发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幼崽阿云作出的努力,他愈加万分羞愧,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成年人没有负起责任,身为幼崽的阿云才不得不站出来啊!他要怎么去面对只是幼崽、同样也失去了亲人的阿云!
蓝果仍旧沉默寡言,默默地、尽心尽意地做着分配给他的活儿,从一蹶不振到重头振作,他赢得了同样失去伴侣的雪花的注意,去年冬天来临前,雪花冲他伸出了手。
当他决定与雪花一起共同将两人的幼崽抚养好时,阿云说服了族人给他们这些确定伴侣关系的人分配房屋——这让蓝果更加愧疚,即使他理解这种独有的房子是属于他和雪花的,他也没有脸去占有,于是他总是将族里失去父母的幼崽留在家里一起住,看着羊毛他们和自己的幼崽在火炕上打闹时,他才能有几分心安。
默默工作的蓝果从不表现自己、从不多说一句话,但他没有埋怨过工作辛苦这一点还是被阿云注意到了,于是在今年的冬季来临前,阿云让他和青草、大水一起去带领工作队——对这个安排蓝果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不觉得曾经自私地抛弃部族责任、沉浸在伤心中的自己能做到阿云要求的事,可是……他也确实开了不口拒绝,他不能再次逃避,再次对部族不负责任了。
硬着头皮接受安排,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对于蓝果而言都是挑战……每个工作队有十二~十三个人,阿云在分好队伍后便不再详细安排每个人干什么,而是对工作队的队长大概划出一天或几天内要做的工作,由队长们自己去安排——队长们不仅仅是阿云的传声筒,还要负责自己队伍的人手安排、工作细节安排。
只负责自己的活儿时只要埋头默默做事就行,要负责这么多人的工作安排,蓝果心肝都在颤抖……他自己对族人一直怀着愧疚补偿的心理,让他来为族人安排工作,这也太难为人了啊!
三个工作队中,大水的做法是将人手划分成小组分开忙活、有做不完的小组再让别的小组来帮忙,青草的做法是简单粗暴地所有人一起忙活、一件件的事儿忙过去;蓝果偷摸观察了他们的安排方式后,发现……没法儿照抄,大水和青草的性格和他不一样,反正他是绝做不到像大水和青草那样去带动其他人。
别别扭扭撑了一段时间后,蓝果发现阿云在划分工作队工作范围的做法上有些奇怪——除了需要全员出动的活儿外,阿云划给三个工作队的任务很不一样,大水的工作队更多是负责比较零碎的工作,比如辅助兔狲杀羊杀猪、给灰矮人帮忙打下手搬运重物做泥模、给萨尔和草根族长打下手弄培养槽和养殖基料、磨麦粉豆浆、清除部落积雪打扫卫生等琐碎工作;给青草的工作队安排的是运煤运矿、收集鸟粪腐殖层、将战士们带回来的骨头蒸后砸碎等比较费时费力但要简单得多不用费脑子的工作;自己的工作队呢,则是在这两队忙不过来时查缺补漏,或直接辅助他们做事儿。
蓝果开始思考,阿云对这三个工作队的安排到底是为的什么,观察数日后,他慢慢地发现……阿云似乎是以性格能力来分的工作队,大水的队伍都是些比较细心耐心的族人,青草的工作队都是些比较蛮干的族人。而自己的工作队呢……蓝果仔细想了想自己队伍里包括自个儿在内的十四人,很不愿意相信事实地发现他队伍里的要么是只会闷头做事儿的,要么是粗枝大叶还没啥体力优势的,要么是喜欢偷懒还爱抱怨的……
这个伤人的事实让蓝果两夜没睡着,原来阿云是对他也没什么信心,所以也没指望过他能独当一面是吗……
伴侣雪花关心地问他怎么了,蓝果还没法跟分配在大水队伍的雪花说……
好在他也只忧郁了两天就缓过来了,再怎么说……阿云把十三名族人安排过来让他带领,也是一种信任,而他此前就有过“不负责任的黑历史”,这次是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族人的期望了。
冬季第二个月,雪比上个月还大,前一天扫干净的积雪,今天醒来一推门,大雪又堆到了人的腰这么高。
“呼……又是这么多的雪啊。”蓝果移开自家用兽皮、木板绑的木门,看了看齐腰高的雪,又把木门封好,转身走到炕头大灶旁,弯腰从放在灶前的陶盆里抓出豆芽和前一晚切好的咸菜、咸萝卜片,撒进灶上的铁锅里。
灰矮人的竖炉出铁水后,每个家庭都分到了比陶锅传热好、还经烧的铁锅,蓝果早起架到灶上的铁锅里冻上的肉汤已经烧化烧开了,丢进去的豆芽和咸菜萝卜被咕噜噜的汤水渐渐吞没。
打开藤草编的碗柜掏出陶碗、在灶台前一字排开,蓝果便去叫醒挤挤挨挨睡在炕上的人,除了他的伴侣和俩个幼崽,羊毛他们三个幼崽也挤在他家里:“雪花,醒醒,羊毛,起来吃东西了……”
小两口和五名幼崽呼噜噜喝掉一大锅汤菜,穿戴好防寒的毛衣毛裤、兽皮衣裤,再戴上兔狲们新制作出来的露指毛线手套,一大家子便齐齐出门忙活——羊毛要管豆芽房,幼崽们要去跟青岩汇合照顾牲畜;这么大的雪,蓝果的工作队和雪花在的工作队也要先把部落内的积雪清掉,部落也人来人往的地方要扫除,免得有人摔倒摔伤……主要是萨尔那个人类,他可经不起摔。
而在此之前,蓝果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他扛着除雪的铲子先去集体卧室最后面那间地精住的屋子,把门口的雪扒拉开、挪开门进去,果然,畏寒的地精们在这种天气里就算是睡炕上、裹着兽皮毛毯,一样是给冻得瑟瑟发抖,爬不起来。
阿云没安排蓝果照顾地精(其实是这货忘了),是蓝果自己知道地精的重要性,每天早上过来看的……要没地精造的石磨,部落里这么多人可吃不上现在这样松软细腻的蒸饼。
给灶里添煤、检查下煤还够不够用,再把锅抬到灶上、将各个有火炕的屋都给预备好的豆芽咸菜萝卜煮进去,又检查了下屋内的通风口有没有被地精们堵住(这帮货还真堵过,幸亏发现得早),这才把地精们喊起来吃点热汤暖暖身子——地精们出了不了门做活儿,但也没闲着白吃饭,每天都窝在屋子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活儿,比如编点藤草、树皮工具、给灰矮人加工小件机械零件等。
往回走的路上蓝果顺带去看了灰矮人住的三间屋,灰矮人没地精那么怕冷,这会儿都敞开门在喝汤了,夏尔还很有精神地冲蓝果挥手打招呼。
至于兔狲的话,这帮小家伙倒是很不用人操心……蓝果路过他们屋子的时候,还看见球球站在灶台那给兔狲幼崽们烤前一天吃剩的蒸饼。
部落里现在人多不便集聚在一块儿吃,天又渐渐变冷,萧云便让大伙儿固定下来住某一间屋子,每天每间屋子视人数分配食物……早餐这份的食材就是前一天晚上负责全部人口粮的大河牛角他们几个分送过来的,如果哪间屋子的中餐晚餐有剩,也可以自个儿留着慢慢吃。
蓝果走到部落前的广场上,没等多久队里的族人们也到了,用不着分配,等大水的队伍人齐,大伙儿便抄着铁铲和芦苇杆做的扫帚,给部落里的建筑物和要走的路优先除雪。
“嘿哟、嘿哟!”
灰矮人从集体卧室里区里走出来,强壮有力的都走在前面、边走边铲开齐胸高的大雪,远远看到清除屋顶积雪的雪狼人工作队,巴鲁便挥手喊道:“大水,我们住的右边那间屋子下水管口给冻住了!”
“知道了,等会儿我叫人去处理。”大水摆摆手。
“嘿哟、嘿哟!”灰矮人们喊着号子铲着雪,往工业区远去。
裹成毛球的青岩艰难地扒拉着雪从集体宿舍区里爬出来,屁股后面跟着一溜哈欠连天的雪狼人幼崽。路过广场,青岩四下张望找到大水,扯开嗓子喊:“等会你们磨麦粉别忘记把橡子也磨一磨,不然猪要断顿了。”
“知道了知道了,中午前你们过来拿。”大水挥挥手。
“大水,弄点干净的雪来烧水,水不够用了。”头号厨子大河抱着一捆大白菜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大水挥手也挥得有气无力的。
“大水大水——”
蓝果挑了几个体重比较轻的族人正往大棚区走,默默回头看了大水一眼……大水现在很受欢迎,他心里面有点儿羡慕,又有点儿同情……
大棚区的棚顶没瓦片顶抗压,积雪必需及时清除,把灰矮人造的梯子架到墙上,体重也比较轻的蓝果爬到棚顶,加长把手的扫帚才刚扫了几下,便看见了领着队伍正往外走的青草。
为了让青草的队伍在大雪天里方面搬运,阿云让灰矮人给他们造了十几架铁架子钉木板的雪橇,这些雪橇连成串,青草的队伍只要抽一个人变成狼就能全拖着走。蓝果抬眼看过去时,青草他们一群人正凑到一块儿猜拳,输的人脱衣服……变狼。
一头巨大的雪狼拖着长长的雪橇队在雪原上奔驰,蓝果挺多次都觉得这种场面很振奋、要让他参与的话他变狼也行……可惜了,现在所有的雪橇都要用来往森林里跑、铲那些被雪压在下面的鸟粪腐殖层,其他人想玩也没得玩。
猜拳输掉的人脱掉衣服递给旁人,自个儿摇身变成狼型,青草将雪橇上的藤草带子套到族人身上绑好,兴奋地第一个跳到雪橇上,振臂高呼:“快点上来,出发出发!”
“呀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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