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号人围坐在部落中的空地分享食物,伤残较重的猫族和灰矮人负责烹煮,身体比较完整、或是有狩猎能力的人食物内勉强带点盐味,纯靠他人养活的就没有这么好运,嘴里淡得没有一丝味道。
“阿一。”面颊上有一道狰狞伤疤、双手的手掌都只剩下大拇指的猎豹朝着唯一的雪狼人道,“刚才我们在南面滩涂那儿嗅到雪狼族留下的味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闷头嚼肉的阿一猛然抬头。
“气味很淡,好像已经经过那儿有一段时间了。”猎豹又补充了句。
阿一三两下把分到的食物塞进口中,蹭一下站起来,急切地看着猎豹。
猎豹一口把有盐味的汤水喝干,抹着嘴起身:“我带你去。”
“我和你们一起去。”赛尔心中一动,跟着起身。
以往只朝半人马、猫族和外来种族下手的虎族开始对雪狼族下手,当赛尔和他的半人马同族把雪狼人阿一捡回来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草原正往他不可知的方向变化,在这样的预感下,并不怎么愿意接触雪狼族的赛尔也主动了起来。
三人当即出发,奔向松树林南面十余公里外的滩涂——这一带是草原上另一条大河布雷江的必经之地,每年夏秋时节上涨的江水淹没两岸大片地面,留下绵延几十公里的漫长滩涂。
气候转暖时,南来的候鸟如大雁、丹顶鹤、天鹅等鸟类群起群落,交配产卵,生机勃勃,壮美非凡。
自然,原住民并不会被这样的见惯了的壮美所震撼,三人奔到滩涂地时,只觉得鸟群过于聒噪,鸟粪气味太大,需要十分认真仔细才能找到有大群雪狼族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是我的同族,确实是我的同族……”阿一趴在一处较为干燥的高地上嗅了好会儿,忽然激动地跳起来,变为狼身,三条腿一瘸一拐地往他认定的方向追去。
“到我背上来。”赛尔让缺失前肢两个半掌的猎豹坐到自己的马身上,紧跟在瘸腿的白毛巨狼身后。
这一追赶,便是大半天的时间,顺着蜿蜒的布雷江自西向东、跑出去百余里地,气喘吁吁的阿一和赛尔终于看见前方停下来扎营的人群。
“嗷呜——!!”
阿一扬天长嚎,大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没多会,两名雪狼族战士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
次日清晨,二十余名雪狼族战士进入了松树林中,当简陋的大门挪开,好奇忐忑的人们出现在红叶等人眼前时,这个幸存者部落惨烈的生存状况让所有人一时失声。
地精还罢,虎族不需要这种肮脏弱小的奴隶,他们只要别丧生在野兽魔兽嘴下便还能挣扎着活下去,虽然也有伤残但至少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而猫族和灰矮人……全员残疾,无一幸免。
雪豹迷迭香震惊地扫视一遍十余名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小型猫族,低头看了眼凑到他身边来的猞猁,视线落到对方整个被斩断、缺了一块的左肩部位,忍不住将人抱到怀中——雪豹一族和猞猁一族天然亲近,即使迷迭香不认识对方,这种血脉延续的亲近也不会让他们之间感觉生疏。
“怎么会这样?!”红叶看见了那个双腿膝盖下空空如也、面部大块肌肉皮肤都给烫烂了的老灰矮人,又惊又怒,脸色极其难看。
“都是虎族抛弃的残废奴隶,丢到外面自生自灭,我们捡回来的。”赛尔轻描淡写地道。
他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是,猫族和灰矮人至少还能活着被丢出来,半人马却只有死亡才能脱困……这么多年来,他和族人冒着风险到虎族部落周围转悠,半个活的族人都没找到。
红叶数了数含赛尔在内仅有五人的半人马,嘴唇蠕动了下,没有出声。
“雪狼族愿意把他们都带走吗?”赛尔看向红叶。
红叶点头,对上赛尔的视线:“愿意跟我们走的人,不管是哪个种族雪狼族都愿意接收。你们也跟我们走吧。”
“不。”赛尔摇头,“我们的族人还在虎族部落中,我们要等着他们。”
“等着哪一天能找回他们的尸体吗?”红叶不客气地。
赛尔被激怒,眼睛眯了起来。
“我听说半人马是善战的种族,除了你们之外,应当也有避过虎族抓捕躲到别处苟延残喘的族人吧。”红叶抬头直视赛尔的双眼,“像这样分散在各处,只能期待着哪天能找回沦陷族人的尸首,那为什么不再去拼一把,把所有还坚强地存活着的族人们能找回来的都找回来?”
“确实,原本半人马族还没有像如今这样被大肆抓捕奴役前就不是虎族的对手,现在即使把所有还存活的自由族人聚拢起来,也无法从虎族手中救回族人。”不等赛尔出声,红叶又继续道,“只靠半人马不行的话,那么加上其他人呢,加上我们雪狼族,加上猫族,加上灰矮人,加上地精,所有人有团结起来一起努力呢?”
“别说大话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就算做得到,又能对付得了虎族吗?”赛尔怒道。
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把正从雪狼人战士那儿领食物的幸存者们都吓了一跳。
“因为做不到所以就害怕得不敢去做?”红叶轻佻地笑了下,像是赛尔说了什么好笑的蠢话一样,“我还以为半人马是真的骁勇善战,原来你们也会恐惧得连尝试着想象一下反击都不敢啊。”
“谁说我们害怕了!”赛尔气得恨不能当场动手。
“既然不害怕,那就想象一下嘛,想象你们能再度强大起来,总有一天能够救回你们沦陷的族人,为那些惨死的族人报仇,只是想象一下,不难的。”红叶平静地道,“我们雪狼族现在就正想象着能看到这一天呢,所以我们正尽力地聚拢族人,聚拢任何愿意和我们团结的人,就算现在我们也知道不是虎族的对手,但向往一下,在能力范围内朝向往的方向努一下力,总是可以做到的。”
“赛尔……”赛尔的同族显然已被红叶说服,眼巴巴地叫了一声。
赛尔握紧双拳,恼火地瞪着红叶,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捡回幸存者、躲在渺无人烟的草原北部挣扎着苟延残喘,这是绝境之中赛尔能选择的唯一生存方式。可他难道就真能甘心吗,甘心像现在这样只能煎熬着等待被奴役的族人们慢慢地死去?
幸存者们吃了一顿雪狼族战士带来的干粮,在庇佑他们的半人马妥协后,收拾收拾少得可怜的行礼物资,跟随雪狼族离开了这片松树林。
雪狼族的大部队仍旧要继续深入草原中部,没法儿抽出人手来先送走他们,他们便也继续跟着雪狼族上路。有五十多个战士随队,其中绝大部分是雪狼族战士,除非某个大型的虎族部落倾巢出动拦截他们,他们无须操心安全问题。
沸腾的汤锅中刚放下去的粉条快速软化、被煮成柔软的半透明物质,用漏勺将粉条捞起来装碗,加入调料和大块蒸熟的肉。冒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香气的粉碗端到幸存者们身前,畏畏缩缩地挤成一团的地精们惊恐畏惧地盯着给他们发食物的雪狼族战士,再三犹豫才敢伸出脏兮兮的手。
表现只比地精好一点点的灰矮人们同样挤成一堆,各自捧碗小口小口地咬着劲道的粉条。
小花端过来一大碗粉摆到阿一身前的木墩子上面,只有单手能动的阿一舔了下嘴唇,急不可耐地抓着叉子、将脑袋埋到碗中顺着碗沿扒拉。
草根族长坐在阿一身侧,抓着阿一软绵绵地垂着的右臂,用手指从上往下轻按了一遍,眉头拧成了死结。
“还能把他的手臂治好吗?”红叶和羽坐在对面,关切地问。
草根族长摇摇头,把阿一的手臂放回去:“手臂这块的骨头全碎,肌肉萎缩,到肩部的位置都没有知觉……这只手已经完全废了。”
红叶和羽重重叹气,刚坐下来的小花也不忍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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