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得出贤者阿云的导向, 阿云希望他们“j”能重组成具有明确政治诉求的团体,不再奢望依附其它势力、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而是自己从幕后走到台前,去干那些王室起家时干过的事。
这样的未来……说实话, 阿尔多尼是满心期待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创造符合自己理想追求的国家,没有人不渴望成为一国一城之主——智慧生物对于权力的本能追求, 施法者也不能免俗。
也正因为满心期待,阿尔多尼才会焦虑不安。
因为他很明白, 有资格制定规则者,必然是将自身当做超出规则之外的特殊存在的!
别说什么王室、贵族、官僚了,小家庭中的家长、那些随处可见的父母们, 制定的“家规”有多少不是针对孩子而是用来针对自己?
规则制定者因能够制定规则而超脱、而与别不同,像阿云那样的奇葩……阿尔多尼从来没见过!
嗯……萧云要知道阿尔多尼的想法,估计只会呵呵:讲道理,这世界的权力者除了能肆意践踏同族刷优越感、不用讲究人权、人道主义外,物质享受精神享受哪点儿能跟他上辈子比?
想瘫在沙发上玩手游这种简单的愿望, 都不知道得活上几百年才能实现……
长吁短叹半响心中仍然久久无法平静,阿尔多尼索性站起身,提起放在窗台上的灯笼(玻璃灯罩+蜡烛),漫无目的地走进黑暗中。
草原人都有夜视能力,灯笼都是为人族准备的。当阿尔多尼提着灯笼走出宿舍区时,便听见黑灯瞎火的福利部传出隐约人声。
“油会不会加太多了大河?”
“没事儿,这个饼干不是拿来磨牙的,管饱才是重点……住手!谁让你加净猪油的?”
“诶?”
“猪油多贵啊笨蛋,放别的油进去凑数,猪油占两、三成就行了。”
“那样的话没有纯猪油的香啊?”
“管他那么多呢,阿云只说别让做难吃,又没要求多好吃。再说了,你们还不了解阿云吗?只要成本够低、质量在水平线上,他高兴都还来不及。”
“……好吧。”
“咸菜干、萝卜干这些便宜的东西多加点,等等,淀粉和面粉的比例不要弄错了……”
阿尔多尼默默看向黑黝黝的福利部准备间,正常情况下,他进去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应该是比较符合礼节的,但人家压根没点蜡烛、摸黑工作,给人的感觉便像是不欢迎客人上门一样……
“还是别打搅他们了吧。”阿尔多尼想了想,抬脚换个方向走。
来到火炎部这些天,阿尔多尼的活动范围其实也没多大,主要是几乎每天都透支精神力、压根没有精力乱走乱逛;于是他走着走着,便下意识地来到除了造粉厂外他去得最多的地方——食堂。
食堂大厨们也没睡,阿尔多尼刚走到食堂前广场边缘,便听见密集的“嘭、嘭”声传来。
好奇地一探头,阿尔多尼顿时虎躯一震。
食堂这边就木有黑灯瞎火,厨房前那排大灶的火光提供了不算太充足但起码能视物的光源,于是阿尔多尼便看见……案台前站着一排雪狼族大厨,正整齐地用木锤子敲打案板上的肉。
阿尔多尼:“……”
阿尔多尼:“……”
呆了几秒,阿尔多尼才想到这帮大厨在干啥——他们在加工兔肉。
雪狼族出品的“正版”冷吃兔只在冬天售卖(主要是为延长保质期),部分卖给精灵族,部分卖往瓦伦丁。
阿尔多尼在奥斯蒙王国也见过这个所谓的“正版”冷吃兔……当然,价格比原本售价高了快十倍,以他的经济状况必须吃不起。
来到火炎部后,才享受到随便吃的待遇……
养得颇为肥美的、四到五个月大的兔子,宰杀后手工将骨头敲碎、连骨带肉切丁烹制,是正版的冷吃兔做法——嗯,主要是剔骨太麻烦,反正正宗猎人吃兔子和松鼠一样都是连骨敲碎吃,所以也没差了——阿尔多尼之前只见过他们在白天加工,倒还没觉得有啥,这会儿吧,感觉真是别提多古怪。
“要是第一天来就看到这种情况,搞不好我也会误会这些雪狼人在搞什么奇怪的仪式。”阿尔多尼摇摇头,转身退开。
以前的话,阿尔多尼搞不好会觉得这种烹饪方式残忍;现在嘛……冷吃兔可真香。
“阿尔多尼先生?”
一转脸,一双闪着幽光的诡异瞳孔忽然出现在眼前,把阿尔多尼吓了一跳。
“是……球球啊。”看清对方,阿尔多尼那口气才放松下来——猫族走路没有声音,平时还罢,这种时候就很吓人。
“你在做什么呢,还不休息吗?”秋扛着一麻袋毛线,奇怪地问。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阿尔多尼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把女工们要的毛线送过去。明天白天我没有时间,现在先送。”秋道。
视线往秋扛着的麻袋上飘了眼,阿尔多尼的思绪瞬间飘远。
毛纺厂的生意不像造粉厂那么显眼,但也是草原部族的一大财源——用卡莱尔的问候信中的说法,圣布里奇至少四成的国民在衣、被、毯方面的需求都靠球球毛纺厂供给。
而这一现象,对圣布里奇并非没有影响,大量来自草原的廉价毛纺衣料、毛线直接冲击到圣布里奇国内的白棉布相关产业,弄得吃这行饭的人怨声载道。
白棉布成衣的价格其实和毛纺成衣差不多,但关键是毛线太便宜:半斤细毛线就能织出一件上衣,毛线的钱加上手工费,合共只要三十多个铜币,白棉布怎么跟毛线衣打这个价格战?(生产力低下的世界/时代不存在衣服随便买,大多数人能有个换洗就不错。地球上进入纺织品过剩时代,是合成纤维技术发扬光大之后。)
关键时刻,英明睿智的卡莱尔王子再次出手、派人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统购国内出产的白棉布销往别国,名利人心三收……
动员能力弱、反应速度低下、对基层毫无掌控能力的国家,若某一产业被外来倾销商品冲击,那必须是一场灾难——国民政府时期,那些进入中国市场的洋米洋面对本土农民的伤害便是实例。(见叶圣陶《多收了三五斗》)
但反过来说,在有条件的前提下以官方力量插手急需救市的民间市场,那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权力触须探进之前触摸不到的地方——经此一事,至少圣布里奇国内从事白棉布产业的人必然唯卡莱尔马首是瞻,毕竟……人是要恰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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