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正当他懊恼之时,凤章君也走下了铁梯。

害怕与他面面相觑,练朱弦又开始没话找话:“你以前也守过炉?”

“守过。”凤章君点头,“但是到了我那时候,已经规定必须两人一起值守。”

“那你也见过炉膛之内的情景?听见过那些声音?”

这个问题实在不必回答,凤章君反问练朱弦:“五仙教如何看待轮回转世之事?”

“轮回转世?”

练朱弦咀嚼着这四个字:“我们认为一个完整的人除去肉身之外,还同时拥有魂与魄。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其中七魄会慢慢散失,而三魂则投入受孕女子的腹内,完成轮回转生。”

“与中原的理念差不多。”凤章君点头,接着说下去:“人之三魂,主掌天性灵识;而诸如道德、情爱、记忆,乃至修士的法力修为,都统归于七魄。换句话说,所有储存在魄中的事物,都是人类后天习得、吸收的精华。当人生结束,这些东西便要归还于天地之间,而它们也正是归真丹的来源。”

“云苍练丹,实际上练的是魄?”练朱弦一语道破真相。

凤章君重新转向那高大雄奇的鼎炉:“这些鬼怪妖魔在世间虐杀无辜,理应受到惩罚。我们将其带回这里,炼取它们的魄,消弭它们的罪孽,然后将纯净的三魂投入轮回,便是归真二字的本意。”

正说到这儿,只见那怀远也已从铁梯上爬了下来。又转身取来了一沓符纸,应该是要开始为炉口加固封条。

“这种做法与现在的流程不太一样。”

凤章君走近到怀远身旁,观察他的动作,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不行,他手上有血,会污染符咒。”

练朱弦同样凑到怀远的手边观察了一阵,果然在手掌沟纹里发现了一处细小伤口。想来应该是刚才雕刻木头时受到曾善惊吓所致,只是怀远毫无知觉。

“伤口已经凝固了,这样也不行?”

“不行。”凤章君面色严峻,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后果。

怀远重新登上铁梯,来到炉口处,将手里的符纸直接按压在原有的符纸之上。炼丹七七四十九日,这样的封印便会有四十九层。

尽管凤章丑话在先,可事情却似乎进展顺利。贴完了符纸,怀远回到地面上,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又开始刻他的木头。

那是一根发簪,簪头上堆着一簇小花,栩栩如生,应该很能讨女孩欢心。

鼎炉殿内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怀远精心雕刻的轻响。

凤章君又开口提问:“五仙教的修行是什么样子的。”

“……”

练朱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才回答他:“我们没有鼎炉,也不需要抓妖魔回来练丹。不过正式成为五仙教弟子需要通过一系列极为严苛的考验。至于入门之后,修行反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

听他涉及到了一丝重点,凤章君顺势追问:“听说五仙教的入门弟子,都会接受一种异术的改造,让自身与教中神灵融为一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什么异术,那不过只是一种比喻罢了。”练朱弦不假思索地摇头:“在冥想中达成与旧日神灵的对话——云苍峰的玉清真王祭典不也是类似的手段吗?”

凤章君显然不相信练朱弦的说辞,但继续追问也没有意义,他干脆沉默下来。

骤然冷场,练朱弦轻咳一声,看看角落里安静雕刻的怀远,再看看不远处的鼎炉,突然变了脸色。

“不好!”他指着高处的炉口:“怎么会变成那样?!”

凤章君的担忧正在成为现实——只见怀远新贴上去的符咒已经从淡黄变成了焦黑,而且黑斑还在朝着周围蔓延。

“血污让炉内的妖魔有机可乘,若不及时更换会出大事。”

凤章君的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叙述着一件小事。

终于,所有的符纸全都变成了一团焦黑,悄无声息地剥落为灰烬。紧接着,炉盖开始上下挪动,一下、两下……

所幸,固定在炉盖边沿的黄铜铃铛发出了狂躁的声响——

怀远悚然抬起头来。

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一道黑气冲天而起,瞬间将炉身上挂的八把大锁全部冲开。一人多高的沉重炉盖被黑气掀到了天花板上,再重重砸落下来!

炉盖落地,崩砖裂石,发出巨响。尽管只是香窥之中的旁观者,练朱弦依旧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再听不清楚其他声音。

在巨大的耳鸣声里,他被凤章君拉着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继续旁观接下来的骇事——

怀远自然也受了巨响的惊吓,可他毕竟有过一些应急训练,此刻便赶紧丢下木头,转身取来一柄靠在墙根上的宝剑。

谁知刚一转身,他又被迎面扑来的第二下巨响惊了一跳。

鼎炉倒了。炉膛中那些不成人形的熔融液体,此刻全都流淌到地面上。

那里面仿佛有一千张面孔,一千嘴在发出一千个不同的声音。然而刹那间,这一千张面孔又同时腾空而起,变成一千道鬼影,在大殿里冲突回荡!

冲出去!逃到外面去!

一片嘈杂声里,仿佛有无数鬼影异口同声地喊叫着。然而当它们飞扑到大门前时,却触动了暗藏在门板之内的符咒。

金色大网亮起,无情地将它们弹回。

但鬼怪毕竟诡计多端。

沉重的炉盖再次腾空而起,在与门扉相撞的瞬间释放出了巨大的破坏力。

门板被砸断了,鬼影呼啸而出。可才刚飞到檐廊里,又被屋檐上垂挂下来的璎珞符咒阻挡住。

再看鼎炉殿内,怀远正吃力地挥舞着那把宝剑,如同笨拙的幼儿摆弄着捕虫的网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