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澈透明,可以看见阿蜒已经失去了意识,沉溺在池底的水草之间。
日光穿过水面投射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脆弱、苍白而又惊人的美丽。
凤章君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从后方将人搂住,首先扳住阿蜒的脑袋,捏住口鼻,渡了一口气过去。而后,他便带着阿蜒向池顶浮去。
经过一番努力,二人终于浮出水面,向着水岸游去。可那些匪徒已经在岸边等候,只等他们一靠岸,就立刻一拥而上,迅速将他们拿下。
凤章君本能地想要还手,一掌挥出才陡然记起自己此刻只不过是一名七岁孩童。
而下一个瞬间,他便连同阿蜒一起被甩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这些小兔崽子有问题!”
摔打他们的蛮子高声怒吼,又抬起一脚,朝小华背上踢去!
凤章君感觉到背上传来一阵结结实实的钝痛,几乎踉跄跌倒。但是他无暇顾及,只顺势扑到阿蜒身上,拼了命地为他做人工呼吸。
经过他的好一番努力,阿蜒终于“哇”地一声吐出了几口潭水,又猛吸了一大口空气,陡然苏醒过来。
池边空地上,阳光有些刺眼。他恍惚了片刻,才认出此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
“小、小华………你怎么会?!”
他愣了愣,又看见四周围虎视眈眈的匪徒们,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顿时神色凄惶,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担心。”
尽管身体已经变回了少年,可凤章君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力将阿蜒搂进怀中安慰。
“没有关系的……”
他贴着阿蜒的耳边低语:“从现开始起,一切都会好起来。而且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可以感觉到,阿蜒的身体冰冷、湿透并且僵硬,就好像一块石头。
可他一直坚持不懈地拥抱着,最终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
然后,一切似乎又回归到了沉重的“正轨”之上。
平息了逃跑风波之后,车队匆忙补给了饮水,继续上路。
作为惩戒,阿蜒与“小华”被捆住了手脚,丢进另一架马车上,由几名匪徒特别看管。
阿蜒白天已经有了一些中暑的迹象,午后又在潭水里挨了冻、着了凉。冷热交替之下,这天傍晚便开始发烧,继而意识模糊。
不止是阿蜒,其他的孩子们也纷纷出现了状况:大规模脱水虚弱,发烧和呕吐,甚至还有人陷入了昏迷和抽搐。
担心继续长途跋涉下去,只会折损更多的“货品”,这天夜里匪徒们召开了紧急会议,不得不改变计划,截弯取直,选择一条冒险但快捷的道路——穿过南诏山林。
这天夜里,孩子们领到了比白天略微丰富一些的食物。当然,还有足够多的饮用水。
凤章君将阿蜒与自己的两份粮食都放在凉水里泡软了,准备一点一点地喂给阿蜒。
也许是闻见了食物的气味,阿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今天闹得这么凶,我居然还有饭吃?”他喃喃自语,甚至还苦笑起来:“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就是你的梦,一场噩梦。”
凤章君帮助阿蜒坐起身,倚靠着一堆杂物,又用湿布替他擦脸,“所以,快点醒过来吧,醒过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果真是梦?”
阿蜒显然对小华的话深信不疑。他一手捂住额头,五指捏弄着卷曲的刘海,显然是在用力回想:“那现实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小华”,就像是在寻求帮助。
凤章君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顺便帮他捋了捋那片刘海,然后引导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西南方向。
“明天,我们就要进入南诏的山林。车队会在密林里迷失方向。等到粮食与饮水耗尽,我们当中身体最弱的那个孩子不幸死去了。而那群丧心病狂的匪徒,竟将遗体烹煮分食……
“你接受不了那样的事,于是要在那锅里下毒,却被蛮子发现。蛮子要当着我们的面,将你杀死……好在关键时刻,有人来救我们了。”
从刚才开始,阿蜒的手都是冰凉的,手心里蓄着一层冷汗。可他的眼眸里却保持着最后的一星希望:“……会是谁?是谁会来救我们?”
“是五仙教。”
凤章君轻声道:“那是一个美好善良的南诏仙门,他们会把你和其他人一起带回桃源仙境一般的五仙谷去,为你们疗伤,安顿好大家的归宿。你和阿晴将会顺利通过五仙教的试炼,如愿成为仙门弟子……然后又过了很多很多年,你会成为五仙教的护法、南诏人人敬仰的毒仙……”
“这是真的吗?”
阿蜒的眼神如同宝石一般明亮起来,“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一起去了五仙教?”
“那时候,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凤章君并不打算欺瞒于他,“不必担心,只要你醒过来就会发现,我现在就在你身边。而且从今往后,一直都在,绝不离开。”
“你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么?”
阿蜒因为凤章君描绘的未来而有些振奋,却又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如果我们的将来果真那么美好……那为什么,你的表情还是这么的悲伤?”
“不,这并不是悲伤。”
凤章君握住他的手,抵住自己的额头,如同在神佛前面虔诚忏悔:“从碧蓉到师父……这段时间,我向你倾诉了许多自己的困扰。你总是温柔耐心地开导我、安慰我。可我却从不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竟还藏着如此痛苦的回忆。我为我的自私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