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召听他这么说,想起木宛童平日里书不离手,暗暗将这项活动记在心里。“你继续……”
方副将难得看夏侯召这么有兴致,竟然能听自己说话说这么久,往常超过两三句必定就不耐烦了,可见是极为感兴趣过元宵节的!不然依照夏侯召那样的性子,早就赶人了。
这更给了方副将极大的鼓舞,讲解起来愈发的慷慨激昂。
“还有这个放烟花,那嗖嗖的飞上天,炸在天上,啧……”
说着说着方副将的声音就忽然低了起来,凑近了夏侯召,小声道“这不得不说的啊,元宵节其实和七夕节也差不了多少,城里那些有婚约的,看对眼儿的姑娘小伙,都趁着今天出去幽会,而且是正大光明的幽会,街上两两三三都是成双成对的!”
夏侯召直起身子咳了一声“没文化!那正大光明的能叫幽会吗?”
方副将瘪了瘪嘴,暗暗腹诽,将军您肚子那点儿墨水还赶不上属下呢!还挑刺属下!
“反正将军您也没个心上的姑娘,属下更没有,夏泺那臭小子没心没肺的,更不可能有,您关心这个干什么?咱们仨出去喝酒吃饭吧!”
方副将殷切的看着夏侯召,不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憨憨厚厚的像条大犬,明明白白能从里头看到希望和热切。
夏侯召往椅子背上一靠,右手敲了敲书案的桌面,心里有几分激动“不了,你和夏泺去罢,今日的开销都从我账上走。”
方副将一愣,合着他苦口婆心这么久,一点儿作用都没有!那将军问的这么详细干吗?就是心血来潮想要了解民风民情?往常怎么不见他有这闲情雅致?
他张了张嘴“将军……这大过节的,把您自己一个人撂府里头,属下也于心不忍……”
夏侯召抬手扔了个玉镇纸在他脚边,好好的玉碎成了几瓣,可见其败家程度。他也就是仗着木宛童现在不在,没人管得着他。
“滚!滚的越远越好!”谁说他自己一个人过节!没眼色的东西!他明明有人过节!你才是孤家寡人!
书房的小间是个起居室,和正院的寝房没差多少,只是夏侯召甚少在此留宿。他将小间的衣柜打开,满满当当的衣裳铺了一床 他从中挑了两件,一件是惯常的黑色窄袖,不大显眼处绣了几枝罂粟。
另一件则是白色的,用了银线锁边,溜了一圈藤萝,照比往日的衣衫袖口更宽阔些,有几分飘逸,是他未曾穿过的款式。这件衣服自打做了后他连试都未曾试就扔在柜子里了。
但,大概木宛童会比较喜欢罢,她平日里惯常都是素色,衣袖也宽大。
夏侯召穿着这样的衣裳总觉得别扭,所以在二者之间左右摇摆。
他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骰子,放在书案上转了转。
单数白色,双数黑色……
骰子在书案上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夏侯召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这只骰子,恨不得戳出窟窿来。
最后两个点稳稳的朝上,对着他的眼睛,夏侯召的眉头蹙起,对着那个骰子沉吟许久。
罢了,这死物都是不准的!他将骰子藏起来,红着脸换上了那套白色衣衫,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中的人,长身玉立,五官极其深邃,尤其是一双眼,像是凤眼又像是桃花眼,微微上调,本该是含情脉脉的勾魂模样,却因眼神冰凉而丝毫不见有情,反倒添了几分距离和威慑。
像是浓墨重彩画出的一幅水墨,昳丽的不像话,单是站在那儿,就让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他站在镜子面前许久,方才同手同脚的走出门,这样的衣裳,当真让人不舒服。
院子里的人见夏侯召,都看直了眼,停下来手里的动作,好看的人,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院子里种了一株梅花,开得正好,风骨遒劲,枝丫细瘦,殷红如血的花衬着清冷的白雪,对比的刺目强烈,灼灼生辉。
夏侯召羞恼皱了皱眉“都把头低下!”不待旁人反应,他便快步的出了书房去找木宛童。
木左珩又送了信来,他不日就要回邺城了,一切都还算顺利。
木宛童将信仔细叠好放回去,与平日里木左珩送来是那封信放在一起,郑重的锁了起来,却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是夏侯召,不慌不忙的转身去看。
就见夏侯召一身清凌凌的白衣,站在身后,虽强装着镇定,但木宛童却能敏感的感觉到他现在的局促不安,露出在袖口的手僵硬的不知怎么摆放,表情僵硬。
夏侯召看着木宛童亮晶晶的眼睛,内心的羞耻几乎埋没他,他强忍着不让自己低下头,努力装作和平常别无二样的表情。
“外面很热闹……如果你想出去看看……我……我勉强可以陪你出去。”他声音平稳,甚至有几分不耐烦,木宛童却听得出他潜在的期盼。
明明就是在说“外面很热闹,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木宛童摸出一个规律,但凡夏侯召口是心非,说话时候总是把字眼拉的格外长,让人听得十分清晰,尾音上挑,本就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把钩子一样勾人心,好似格外诚恳。
又好似说得慢一些,就能更让人确信,也更能劝服自己,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没有半分虚假。
木宛童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夏侯召原本满怀期待的眼神逐渐黯淡,大概她是不愿意罢,不愿意和他出去。袖下紧握的手也逐渐松开。
不愿意就不愿意罢,总归不离开他就好。他就知道,她说的什么喜欢都是假的,用来哄骗他的。他也明知道是假的,还要甘之如饴的接受欺骗。
木宛童上前去,伸手握住了他袖下的手,夏侯召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软乎乎的,又小小的,刚好能包在掌心里。他免不得一阵惊愕,猛然抬头,神色复杂的看她,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木宛童当真以为他会吃她这个甜枣?
但实际上,夏侯召他的确吃,而且吃的死死的……
“那我们要出去的话,我替你梳发好吗?”木宛童眉眼弯弯,指了指夏侯召的发。
他只是用黑色的发带整整齐齐将一头浓密的乌发束起来,与这身衣裳不大相配,又因为方才换衣裳,多少有些散乱。
夏侯召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木宛童要替他梳发?
替他梳发?
梳发……
不但没有拒绝他,而且要替他梳发!
木宛童牵着他的手摇了摇“你坐下好不好?我够不到。”
夏侯召生的极高,木宛童年纪又小,只到他胸口处,她就是垫着脚也够不到他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