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_52(1 / 2)

御香行 魏香音 2674 字 14天前

借着晦暗不明的烛光,陆幽看见赵阳难得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床榻上。早已过了春寒时节,可他却兜头裹着一床厚被。

御医哆哆嗦嗦地揭开被褥,一股热风熏来,竟然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腐臭。

只见赵阳那原本应光滑洁白的脸上和身上,竟然绽开了大片大片的红点。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溃烂,发出臭气。

“依卑职之见……卑职以为……”

一番仔细诊断之后,向来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老御医竟嗫嚅起来,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

赵阳得的,并不是瘟疫,而是阴病。

好端端一个未婚娶的皇子,即便与宫中女子有染,也不会染上什么不体面的疾病。这事自然与赵阳频频出入花街柳巷有着解不开的干系。

那御医心知肚明,晓得自己这次捅破了天,恐怕命不久矣。好在赵阳似乎早有了计较,只让御医不许告诉任何人,专心放下其他的事,只为他一人治病。

阴病到了赵阳的这个程度,绝不是一两剂汤药就能够根治的。按照御医的估算,至少也得需要一两个月的恢复期。

其实时间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段时间里,绝不能叫让人看出赵阳的异状;更不能让消息传到和山行宫,入了惠明帝的耳朵。

威胁完了御医,赵阳立刻又将目光转向陆幽。

“从今天开始,你就替我守在这晖庆殿里头,装作我平时的模样。若有人求见,不许擅作主张,回头一律禀报与我。父皇母后若是差人过来,也给我小心答应着……你若是露了什么马脚,让本王不痛快,那本王自然也有一千个法儿,叫你慢慢儿地痛……对了,再去告诉那戚云初,从内飞龙卫里头选几个机灵点的,鸣珂曲里头虹盈儿她们家,从上到下,通通抹掉,一个不留。”

赵阳的命令不容质疑,陆幽除去点头别无他法。离开了晖庆宫,他立刻将这件事汇报给了长秋公。戚云初自然是依旧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刚才和山宫那边有信使来报,皇上和萧后马上就要回紫宸宫,你且好自为之。”

帝后回宫的理由有很多,和山宫的阴暗潮湿占到了五成;剩下的一半,则是因为孟夏时节将近,城外南郊的圆丘将有祭祀昊天上帝的皇家仪式,此外太庙也有例行祭祀需要完成。

当然,宣王也必须参加这些仪式。

真正的宣王赵阳无法出席,这份责任自然落在了陆幽的肩膀上,这其中的压力不言而喻。所幸陆幽倒也不是头一天假扮赵阳,皇家宗室的进退举止,早已学得似模似样。

而且祭祀毕竟不是每天都需要进行。更让陆幽头疼得是,隔三差五就会找上门来的那些朝廷官员。

重阳寿宴之后,这些“效忠”于宣王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刚从柳泉城回来的那天傍晚,陆幽曾经问过戚云初一个问题:既然当朝已经有了太子,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效忠于另一位皇子。戚云初只让陆幽自己寻思。而这段时间,陆幽总算是找到了答案。

来找宣王赵阳的,大多都是吃过太子亏的人。

就说早几年间,惠明帝为了培养太子的治国修养,曾命他每隔几日就在肃章门内处理政务。这其中有一封来自江南东道的奏折,恳请朝廷派人调查当地一名商人控告地方官员查封粮食的案件。

这原本只是一桩小事,只要朱笔一挥便能打发。然而太子偏偏起了追查的心思,一路督查,最后牵扯出了五六名涉嫌垄断的地方官员。事情闹到刺史别驾一级的时候,曾经有亲近之人私下里求情。太子并不依,最后硬是牵扯出了一名萧家远亲,倒是闹得萧皇后面上无光。

事后,这名远亲遭到了名义上的贬谪,时隔多年又转回到了京城任职。但若是太子登基,他的前途自然可想而知。

又有侍御史于承,曾将容貌美艳的胞妹进献给太子。太子假意受之,却在次日百官来朝之时将女子从东宫嘉福门逐出。侍御史胞妹哭行了半个时辰,投水自尽所幸被人救起,不久后便离开诏京,远嫁他乡。

…… ……

所有这些前来晖庆殿拜会的人,深究起来大多都有着类似的经历。

太子生性刚愎耿直,做事往往只凭好恶,不问因果。拥戴者有之,而嫌恶、惊惧他的人更不在少数。光是弄清楚所有这些人的背景与打算,就花去了陆幽大量的心思。而后,他还得将所有这些人的诉求与图谋,分别汇报给了戚云初和赵阳两个人。

戚云初像是一泓深潭,向来只是倾听,鲜少明示任何主张;却是那赵阳,整日闷在不见天光的密室里头,性格变得愈发乖戾,每天都想着办法刁难,弄得陆幽头昏脑涨。

“听说今天早上,门下侍郎送来了越府产的枇杷?”

这天晚上,晖庆殿最深处的密室里,陆幽如往常一样做着汇报。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的赵阳打了一个哈欠,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这假宣王,倒是做得有滋有味啊。”

第65章 乱

枇杷的确是有——前两天门下侍郎入殿,言谈之间提起江南风物。陆幽随口说了一句“枇杷美味”,今天早上东西就送进宫里来了。

陆幽知道赵阳恐怕又要发作,却依旧平静道:“陆幽不敢贪私,枇杷已经送去典膳所,制成清淡适口的甜粥,王爷若是想吃,我现在就命人取一些过来。”

赵阳哪里是想吃粥,“哼”了一声,又问:“这些天过来的人里头,可有聪明的,看出你的马脚?”

陆幽从容道:“回王爷的话,陆幽一直小心谨慎,绝不敢给王爷增添麻烦,还请王爷放心。”

赵阳又“哼”一声,在榻上换了个姿势,手指敲打着扶手:“听说你陪父皇去太庙祭祖,表现得不错,那父皇有没有赏你什么东西?

陆幽答:“回王爷的话,赏赐了玉带一条,珠一斗,黄金一百两,全都放入了您的私库。”

“哦?”

赵阳乍喜,旋即却又沉下脸色来:“那有没有什么宫女把你当成我,过来献媚的?”

“陆幽已是中人之身,未敢有非分之想。”

“不敢……那就是有喽?!”

赵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干脆道:“怎么这么无聊,你今天难道就没做错事?”

陆幽沉吟片刻,回禀道:“回王爷的话,王爷要的叶子格,我忘记取来了。”

“你这蠢奴才!”

赵阳哈哈大笑,冷不丁抬脚就踹,正中陆幽的右边胸口。陆幽顺势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仿佛畏惧。

赵阳在他头顶上喝问:“说,谁才是真正的宣王?!”

“是您,您才是真正的宣王殿下。”

类似的盘问与回答,在这间充满了汤药与陈腐气息的狭小密室里,每夜都要如期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