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侯在枢密院恭候,在此之前,褚某定恪尽职守。”
至于后两句,倒不说了。
容央一下反应过来,脸颊发烫,心里愈发恼火,偏脸斜去一眼,冷冷傲傲地往前而去。
褚怿唇微挑,垂眸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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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进寺的那小沙弥还等候在后院墙下,一袭藏蓝色僧袍映着黄墙绿树,愈衬得眉清目秀,笑容舒朗。
见容央一行返回,他立刻上前见礼,寒暄道:“长帝姬殿下精神可还好?”
容央对他态度一向不错,收敛先前愠色,蔼然道:“不错。”
小沙弥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先前有贵客求见,称是殿下友人,小僧不敢贸然通报,便让客人在前院等候,不知殿下可要一见?”
容央琢磨着“友人”二字,狐疑道:“何人?”
小沙弥道:“大理寺卿王大人公子,宣德郎王忱。”
容央一震,心绪骤然乱开。
残阳里,竟是神色难辨。
荼白、雪青目目相觑。
褚怿从后走来,听到这也算有几分熟悉的名字,剑眉一扬。
寂寂晚风吹过院外,悉悉索索,须臾,一声冷清回应响在耳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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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一截树影映在偏院黄墙上,王忱一袭水绿色圆领长袍临树而立,平和目光落在那随风曳动的树影间。
仆从捧着一个雕花檀木漆盒,候在边上道:“少爷,嘉仪帝姬这么久都还不露面,只怕是不肯来相见了吧?”
风势转急,王忱髻上发带被吹扬,人却巍然不动:“不会。”
仆从愁眉不展,叹道:“您那日就不该应承贤懿帝姬,也做那一盘糖醋鲤鱼,这下好了,两边不讨好,白惹一身骚。还有这嘉仪帝姬也是,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发起脾气来却比那贤懿帝姬还刁蛮,竟敢……”
“说够没有?”王忱转头,素来清冷的眉目间终于显露一丝厉色。
仆从一凛,悻悻然低下头去:“小的这也是替您打抱不平……”
王氏一族在汴京虽不比皇亲贵胄金尊玉贵,可也是三代簪缨,王忱辞采华茂,少年及第,早在两年前就已名盛京都,平心而论,就算皮相平平,尚一位帝姬,也是资格妥妥的。
可那夜宴上,嘉仪帝姬竟用一盘清蒸的癞蛤*蟆对其当众羞辱,心思之毒,实在令人齿冷。
如不是他家公子素来冷静自持,及时谈笑风生,圆场化解,当晚只怕会在那些戏谑的目光下名誉损尽,溃不成军。
想到这里,仆从依旧愤愤不平。
王忱欲言又止,收敛眉间愠色,一张脸笼罩在余晖里,重又平静无波。
如此静默大约一炷香后,月洞门那边传来窸窣脚步声,王忱转头,横斜树影后,一人在小沙弥引领下自绿叶零落的石径上走来,朝天髻上金钿夺目,底下一双精心描过的眉眼灿如春华,正是嘉仪帝姬赵容央。
王忱唇角微动,脚下先跨开一步,便欲迎去,视线往后时,蓦然一顿。
容央身后,一人玄袍凛冽,双臂环胸,自暮帐里垂眉走来,虽也一身世家公子装扮,然那冷硬戾气却尽刻于深深眉目间,赫然便是忠义侯府中那位声名“煊赫”的大郎君——褚怿。
王忱始料不及,唇边笑意不禁隐没,紧随上来的仆从亦脸色一僵。
容央尽收眼底,也视如无睹,迤迤然走上前来,在王忱一丈开外停下。
并不开口,只荼白道:“听闻王公子求见殿下,不知有何贵干?”
王忱面色略冷,目光自褚怿脸上撤开,回看容央,沉默一瞬,方道:“近日可好?”
容央唇线紧抿。
斜阳里,王忱肃肃如松,不行礼,不解释,更不道歉,只一声低沉而缠绵的问候,跟往日一般无二,仿佛那些龌龊的片段,都是无中生有。
嗯,很符合他那不惊不惧,不劝不沮的做派。
容央心中窒闷,漠然道:“很不错,不知王公子近来又如何?”
王忱迎着那冰冷注视,下颌微绷,片刻过去,方低低答:“不太好。”
容央冷然一笑。
大抵是头一回被她这样厌恶冷落,王忱心如被刺,垂眸调息,压下那些令人不安的预感和猜忌,侧目向仆从示意。
仆从急忙上前,双手把那个漆盒捧上,王忱接过,扳开漆金锁扣:“知道你今日会来兴国寺,所以做了点东西带来,仍是照你的口味做的。”
漆盒打开,一样什物就那样赤*裸裸地露于睽睽众目之下,容央偏着脸,没有去看。
王忱便把漆盒向雪青送去。
雪青蹙着眉上前接过,呈给容央。
容央这方垂眸。
一串色泽莹亮的糖葫芦躺在小巧玲珑的漆盒里,底下,还隐约掖着一张素白信笺。
说不清这一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容央小脸绷着,想着这三个月来他一次次献上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