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并不算很小, 可躺在他掌心里,却是被藏得半点不露。容央视线在那极宽大的手掌上略过,故作冷淡地把那摩睺罗拿起来。
“幼稚。”
褚怿笑而不言。
隔窗把人家小贩的货车盯得都要起窟窿了,他去买来给她,反被嘲讽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
对面人仔仔细细地把玩片刻后, 开口:“你买的这个不行。这是什么装束,都前年时兴的妆容和衣裳了,啧……”
满满是嫌弃。
褚怿眉微挑,静等后文。
容央放下那摩睺罗,端庄地起身:“还是我自己去挑一回罢。”
褚怿点头,抱臂上前开路,临近门口,身后脚步声又停下。
“你先下去等我一会儿。”
褚怿回头,容央驻足在屏风边,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念及上回邀她去游湖的经验,褚怿很谨慎地确认:“一会儿?”
容央自然知道他怕的是什么,脸上飞起片薄红:“一会儿!”
※
褚怿等在回春堂外。
今日并不是什么节令,但汴京城仍是热闹得很。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妇孺相携,欲买还休。处处是熙攘人影,喧阗人声。
褚怿目光徘徊其中,每隔一会儿朝回春堂大门看一眼,最后一次看时,堂内依旧无那抹倩影。
倒是衣袖被人从后拉了一下。
褚怿转头。
货车前,来人一袭长袖罗青色褙子,内搭极朴素的鹅黄色碎花襦裙,金钿映衬的朝天髻变成了双平髻,大至金钗、小至耳环,一应的名贵首饰也全被替换成了极普通的玉制品。
从头至脚,里里外外,实打实一副丫鬟装束。
如果褚怿没有记错,这身行头……应该是,雪青的?
褚怿蹙眉。
容央低头把一丝绒发挽至耳后,申明道:“我不喜欢太招摇,换成这样,方便行动些。”
褚怿一边眉挑高,显然对其中某一句有点不敢苟同。
容央转开脸,顾自道:“从此刻起,我是丫鬟,你是少爷。”
褚怿领会,帝姬的身份在那儿,无论环境如何换,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该戴的枷锁自然也就还是要戴。
谈自在,那自然是不比一个小丫鬟自在的。
褚怿点头:“明白。”
他答应得痛快,容央满意地笑起来,拿眼神示意对面街上摆着的货车。褚怿了然,领着她穿过人群,上前去看。
货郎正在向一妇人抱着的孩童兜售千千车,容央顾自去挑选那架上的摩睺罗。
这货车虽然不大,东西倒很是叫人眼花缭乱,三四排各式各样的摩睺罗挤挤挨挨地站着,用土陶做的、用木块雕的,个个面目手足毛发皆是栩栩如生,所穿所戴亦大有不同。
容央选中一个戴短檐珠子帽、披小缕金衣的小人儿,后又抓来个嗔眉笑眼、长发彩衣的,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褚怿在边上看着,任她挑,最后结账时,货郎足给她打包了四五袋。
应付完货郎的恭维,容央乐呵呵地抱着一大堆纸袋,示意褚怿赶紧来拿。
褚怿淡声:“你是丫鬟,我是少爷。”
容央灿烂笑容一僵。
褚怿的笑潇洒自如,往大街前面一指:“那边有卖糖人的,随我去看看。”
容央:“……?!”
第38章 、动情
甜水巷口的金粉斋内, 正有官府小姐在挑选胭脂水粉。
林雁玉打开掌柜送来的一盒妆粉, 正要抹开来试色,店外突然掠过一道极脆而亮的嗔骂声。
大街车水马龙,人声本来鼎沸,然这一记嗔骂却极是夺人双耳,哪怕是骂着人,也自有一股动人的甜美在内。林雁玉循声看去, 熙攘大街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 从金粉斋门口经过。
林雁玉睁大眼睛。
伺候在旁的丫鬟惊道:“那……那不是大郎君吗?”
林雁玉不应。
丫鬟骇然,眼睁睁瞅着那英俊的青年被一个小丫鬟追着打骂, 然他非但不恼,还气定神闲地笑,仔细看, 笑里还有三分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