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防他人,不如强大自己,赵彭要想入主东宫,坐稳储君之位,就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但是,成长是需要时间、甚至是需要风险的,吕氏如今已经诞下嫡皇子,她既想母凭子贵,扶摇而上,就绝不可能留给赵彭成长的时间。
容央深吸一气,讲出最深处的忧虑:“我怕吕氏提前对赵彭动手。”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砖,震动时,心脏也跟着猛颤,褚怿静静坐着,闻言只是侧目看窗外:“那都是次要的。”
容央愕然抬头,这怎么会是次要的?
褚怿:“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如果真连禁廷里的一把刀都躲不过,便是做成储君,又有何用。”
容央赧然:“你……也别这么说他。”
褚怿勾唇,眼依旧望着窗外:“这么护短?”
容央看他侧脸,垂眸嘟囔:“要是有人说你不好,我也会护的啊。”
褚怿闻言,果然转过头来,黑眸深深藏笑:“哦,怎么护的?”
容央脸热起来,自然不会把上次撵走奚长生那事讲出来给他嘲笑,就势朝窗边靠去,支颐合眼:“困了,我要睡了。”
褚怿笑,默默看她假寐,容央合眼一会儿,不闻动静,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然而她眼那么大,睫毛那样浓,便是只睁开小小一条缝,于窥伺的褚怿而言,也是十分惊心动魄的动静了。
容央惊觉偷看被抓,忙又把眼睛紧紧闭上。
褚怿咧唇,抱着臂往她小香肩上倒:“借靠一会儿,我也困了。”
“……”容央如被泰山压肩,想推又到底不敢,默默忍耐一会儿,竟感觉越来越重,终于承受不住,反抗,“你故意的,你……你要压死我了!”
※
彻夜未眠的福宁殿因皇后诞子一事散尽阴霾,这日午后,吕皇后在潋滟金箔里醒来,睁开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剪彤喜极而泣的呼唤。
随后便是七慌八乱的脚步声,仿佛一整座大殿的宫女、内侍都围拢了过来,个个喊着娘娘,含着泪水……
吕皇后意识渐渐清明,转头看时,顿想起生产一事之险恶,手往原本隆起的大肚上摸去,赫然大惊。
“娘娘莫慌,小皇子在这儿!”剪彤看她脸色变化,自知其所惊何在,忙去奶妈那儿把酣睡于襁褓里的小皇子抱过来。
吕皇后一眼看过去,眸底骤亮。
“皇子……”吕皇后激动地摸上那明黄色的襁褓,细看里面那张小小的肉脸,眼里热泪跌落。
剪彤回想昨夜,亦心有余悸,含泪道:“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今有小皇子依傍,便是老天开眼,他日再也不必看人眉眼,担惊受怕了。”
吕皇后抹去脸上泪水,反复端详那酣睡的婴孩,哑声道:“这么小……”
剪彤安慰:“毕竟早产一个月,小殿下能平安无事地出来,已是大幸,往后仔细将养着,总能生龙活虎的。”
吕皇后深深吸一口气,试图坐起来,剪彤忙把小皇子交还给奶妈,亲自扶她坐稳。
吕皇后容色苍白,又把奶妈怀里的襁褓深看一眼后,挥手把剪彤以外的众人屏退。
剪彤一看这情形,便知是皇后有话要私下里讲了。
“娘娘。”剪彤用丝帕揩去吕皇后额头上的冷汗,不等她开口,由衷劝道,“昨夜危急程度,远远超乎你我想象,若非谭院判引荐的名医相救及时,奴婢只怕今生都再难见到娘娘……往后,您可再不能这样冒险了!”
吕皇后回忆昨夜凤船漏水情形,面色凝然道:“并非我冒险,而是……被人算计了。”
剪彤一震:“被人算计?”
吕皇后抿紧干涸的唇,越想脸色越冷,眼珠转动,严肃道:“那个小内侍何在?”
剪彤领会过来,答道:“昨夜官家下令彻查沉船一事,他被禁军带走后,一打即招,当场就给官家处决了。”
吕皇后皱紧眉头:“就处决了?”
剪彤点头:“那时官家正在气头上,他又的确是毁坏凤船之人,自然是没有活路的……”
吕皇后急道:“那淑妃呢?”
剪彤神情沉重,答道:“被官家软禁在延福殿里,暂时还没有处置,不过,应该也快了。”
吕皇后难以置信:“那内侍可曾招供淑妃?”
剪彤颦着眉,缓缓点头。
吕皇后震愕:“那为何还没有处置?!”
许是头一回看她如此失态,剪彤揪心不已,便欲劝慰,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的通传声,竟是官家到了。
两人俱是一惊,吕皇后急忙敛容,喘着气调整心绪,剪彤揩净她脸上冷汗,又把被褥拉好,转身时,正逢官家阔步入内,忙屈膝行礼。
吕皇后白着一张脸,作势起身,官家立刻上前把她拦住:“都什么样子了,还顾这些虚礼!”
吕皇后形容憔悴,逞强微笑:“官家是君,臣妾见君,哪有不行礼的道理。”
官家又气又心疼,硬压她坐好,拉过她一只手握住,嘘寒问暖道:“刚刚一来,就听宫人说你醒了,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朕叫御医来仔细看看。”
吕皇后默默摇头,低头握住官家的手:“有官家相陪,比看什么名医,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官家被她逗笑,细看她两眼,到底还是亏虚得很,不过一夜,脸颊却都凹下去了。
官家越看越愧疚,笑容消失,抚着她手道:“可看过我们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