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妍冷笑:“我与他大婚,自会奉官家旨意,管他爱是不爱,难不成,他还敢抗旨么?”
容央声音清脆响亮:“敢啊。”
赵慧妍脸一瞬间绷紧。
容央看她片刻,默默转开眼,护墙外群山绵亘,一片恢弘壮阔的灰色正穿梭于绿影中,朝着城门方向而来。
金戈震耳,号角穿空。
那是褚家叔侄从地狱里拽回来的三万北伐国军。
声声铁蹄仿佛踩踏在心里,震得血脉发烫,眼眶发酸,容央道:“这里风太大,我要下去了。”
赵慧妍目睹她扶着孕肚走下城楼,直着眼,转头看向城外悬旌蔽空的军队。策马行在整个队伍最前端的,是一匹黢黑矫健的战马,战马上所坐之人,是挎剑衣甲的三军主帅,褚晏。
然而赵慧妍的视野里没有此人,她的双眼里只有一片动荡的虚空。
她对着这片虚空森然地道:“他抗不了的。”
※
容央走下城楼,及至马车前,蓦地腹中一痛。
“殿下!”雪青、荼白看她蹙眉止步,流露隐忍之色,一颗心登时提至喉咙。
容央捂着大肚驻足车前,低着头,伸手示意无碍,原地休息片刻后,那微微的刺痛逐渐消失。
“雪青,你进宫一趟。”容央缓慢出声,目中开始浮动忧虑,“就说我身体不大舒服,请谭院判来看看,顺便伺机打探风声,看赵慧妍所言是否属实。”
雪青心领神会,应是后,拿上令牌疾去。
荼白心慌神乱,不及扶容央上车,容央又吩咐道:“叫个人把消息带去兴国寺。”
荼白愕然:“不是还不确定是真是假吗?”
容央道:“等确定就晚了。”
荼白悚然一凛。
※
巍峨城墙外,又是一声号角穿云而上,大军逼近城门。
此刻,尚不知命犯红鸾的主帅褚晏正微笑着策马而行,幻想着入城以后,会在某处人海里看到某双美丽的眼睛。
在他身后,是旌旗飞飏的凯旋大军,两行精锐骑兵护着一辆华盖垂绦的马车徐徐前行,车中两人相对而坐,一人面孔白皙俊美,垂眉沉吟;一人仰头靠壁,环目合眼,略黑的脸轮廓如削,五官英挺。
二人正是离京半年有余,自三州督军至燕京前线的三皇子赵彭,及在蓟州城率三千精骑大破敌军的定远将军褚怿。
褚怿靠壁假寐着,忽听得“唉”一声沉叹。
眼皮微撩,所见,是对面赵彭耷脑坐着,正愁眉锁眼地看着自个的一条手臂。
那撸起袖口的小臂上,赫然缠裹着一圈碍眼的白纱布,隐约渗着血。
赵彭愁:“要是叫她看到,该如何是好……”
这个“她”,自然是指容央了。
褚怿唇微动,不及开口,赵彭道:“你也是,小心点,她现在正是不容易的时候,要是瞧着你那样的伤,指不定怎么心疼,万一动了胎气……”
大概是头一回要做舅舅,赵彭实在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单是想着那不好的可能,手心都要浸出汗来。相形之下,倒是褚怿这个做准父亲的显得淡定太多,赵彭不满道:“你……你听到没有?”
褚怿想想自己这一身的疤,便是再多两道也不足为奇,但瞧赵彭那慎重其事的神情,又哪里还是能承受住这话的样儿?
于是答:“听着的。”
赵彭勉强放心,又看一眼小臂上的伤,认认真真地把袖子拉下来遮住,松一口气,继而往车窗外看看,噫一声:“快要入城了。”
褚怿不动声色,赵彭盯他,意思是:你还不下车骑马去?
褚怿很领会,因而继续不动,表示不必。
赵彭忍不住催:“四姐八成是要来迎的,你不风风光光地骑着战马进城,她不就白来了?”
又道:“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挺着那么大个肚子来,回头望穿秋水也望不到你,一时伤心动了胎气……”
褚怿:“……”
车轮碾过地上滚石,赵彭给震得结舌,褚怿趁势堵他后头的话:“不下去,就守在这儿,不然刺客再在你身上拉一口子,那才真得动了胎气。”
赵彭愕然,张张嘴,反驳不出话了。
就在三日前,一行人下榻陈留驿馆,赵彭突然遇刺,饶是众人反应迅疾,也还是让他在这一过程中受了外伤。
行刺者一共六人,俱是擅于暗器、短兵的专业杀手,其中二人逃脱,四人被生擒,被擒后,又即刻服毒自尽。
不给对方逼供的机会,是职业杀手一贯的操守。
赵彭心念转动,道:“其实,不把我护得这么严实,反而是揪出真凶的机会。”
褚怿知道他所打的算盘,瞄他一眼,道:“看不出来殿下还是好赌之人。”
赵彭道:“只要值得,是赌又何妨?”
褚怿便道:“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