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肃门外,金军撤退!”
“……”
一报三声,凛然回荡城下,赵彭睁大眼睛,这时,御道那头又是蹄声飒沓,吴氏一身血迹,提着一个人头策马奔来。
褚家人中,有人高声道:“是二伯母回来了!”
霎时人潮齐呼,欢声雷动,赵彭心潮澎湃,按紧佩剑长松一口气。不多时,吴氏登上城楼,把一颗血污斑驳的人头放在地上,屈膝行礼道:“启禀太子、主帅,安肃门外金军已退,此乃将领卓鲁人头!”
文老太君冁然而笑,看着吴氏一身是血,左肩肩胛处尚有鲜血汩汩流下,又板回脸道:“快去包扎伤口!”
吴氏疲惫一笑:“小伤,不碍事!不知六妹那边……”
话音未毕,城墙下又传来斥候报声:“通天门外,金军撤退——”
众人闻声大喜,赶去墙边一看,果然在斥候身后,一人一马绝尘而来,然而刚至城门前,谢氏突然直直地摔倒马下,手里提着的一颗人头碌碌滚远。
“映寒!”
“六妹!”
“……”
※
残阳似血,铺染一杆杆招展的赤金旌旗,暂时歇火的汴京城内,硝烟弥漫。
朱雀楼一间房内,谢氏浑身血红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施氏眼里含泪,克制着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铠甲,拉开那血淋淋的衣服去处理伤口时,怵目惊心。
胸口、后背、肩胛、大腿……剑伤、刀伤、火箭射中后灼烧开的伤……
体无完肤,大抵如此!
“先把血止住,要快!”奚长生语气严肃,拉回施氏悲恸的神思。
※
屋外,夜幕渐垂,橙红的霞光被硝烟侵染,以一种诡异的颜色铺在天尽头。
赵彭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前,仿佛一棵生根的铁树。
“砰——”
一个红木提盒放在护墙上,饭菜香飘来,耳畔随之响起一个圆润又严厉的声音:“吃饭!”
赵彭转头,看到脸色冷凝的容央。
“不饿。”赵彭收回视线,绷直苍白的唇,继续眺望外城。
“金军还剩五十万人,你是打算在他们攻进来前先把自己饿死,好免受那刀枪之罪吗?”
容央怼得不留情面,赵彭瞪过来,夜色里,身边人眼圈泛红,分明是哭过的痕迹,但眼神凛然,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坚定。
赵彭反诘的话一滞。
容央转开眼,打开那提盒,像是做示范一样,拿出一碗米饭埋头吃下去。
赵彭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吃相。
“这才第二天。”容央吞下一大口饭,“他一定会赶来的。”
赵彭心脏像被什么攫住。
容央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把那一碗米饭吃完,“砰”一声把碗筷放在护墙上。
“只要我不认输,就没人能打垮我。尤其不能让我自己打垮我。”容央盯着一点点黑下去的远方,再次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赵彭视线一下模糊,忙转开头,平复下那股悲酸后,终于也拿起提盒里的一碗米饭,大口吃了下去。
※
这一夜,外城安静下来,众人难得入了个眠,然而临近下半夜时,又是轰隆隆的攻城声从东城墙方向传来,众人被惊醒后,骇然失色。
“怎么又开始了!”
“他们不需要休息的吗?!”
“他们多的是人,这拨累了,换一拨上便是,哪需要像我们这样休息!”
“……”
赵彭衣甲未脱,听闻动静后,立刻赶往墙边。文老太君也已站在护墙前,用千里镜观察过战况后,立刻发布军令。
不多时,西城墙处的厢军赶入东边支援,禁军亦推出一车车军械奔赴前线。
“不行,照这样强攻下去,大金杀入内城来,只在早晚之间啊!”
“可除此以外,又还有什么抵抗的办法?那么多的人,那么强悍的炮火,这十万厢军能撑到现在,已算是了不得了!”
正说着,南城墙处又燃起烽烟,随后便是斥候来报,中南熏门、西安上门外,金军架炮攻城。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休养不到半夜的汴京城又开始被炮火侵略,一座座城楼火光冲天而起,发布军令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大浪一样向着内城冲卷过来。
赵彭呼吸沉重,不断说服自己保持镇定,切不可临阵大乱,正思量对策,东方突然传来一记地动山摇之声,内城城楼上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震感。
赵彭变色:“怎么回事?!”
禁军奉上千里镜,赵彭举起望去,镜头里,一座城楼正訇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