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牛, 你与死去的蔡四是什么关系?”曲大人的声音。
“大人, 小人与蔡四的小儿子蔡贵是邻居,蔡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年纪大了之后,他老伴过世了,他自个儿年纪大了脑子很是糊涂。蔡贵的媳妇很是嫌弃,之前还让他住在家里的茅草棚里,后来就赶了他出来,将他扔在了一条破船上,用了根链子锁着。有一顿没一顿给他吃。咱们这些邻居,偶尔会给他些吃食。这老头过得实在可怜。我在千金堂算是个管事,这两年延寿堂抢了我们不少生意,上面想要收拾他们,原本想要去弄个乞丐搞一出,我想着这老头活得也是受苦,那些乞丐好歹还能自己乞讨,蔡四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我就出了这个主意,我来做这个事儿。小人就找了蔡贵,许了他十两银子,他一口答应,那晚将老爷子浸河水里……”这个沈阿牛说着就哽咽起来,整个堂上再次声音吵杂起来。
“就这样当晚老爷子烧了起来,那蔡贵给他换了衣衫去了延寿堂,回来的时候,是小人给那蔡贵熟附子。那蔡四一天都没有熬过,之后蔡贵带着蔡四的尸首去了延寿堂闹了起来。此事小人有罪!”那沈阿牛算是说完了。
许是这样的虐待亲父已经触碰了所以人心内的底限,原本是审小白下毒的案子,堂上很多人要求严惩那个恶子。
“一人之证词不足为信,传蔡四邻居上堂。”
接下去几个邻居都证明了,蔡贵之恶,一个大娘说:“这不是说笑话吗?蔡贵的婆娘天天巴望着她公公立马去了,有病会给他治,那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阿牛啊,你做这个事情是让蔡四解脱了,可你却害了小白大夫啊!”
再次鉴定笔迹,熟附子这三个字是后来添到方子上去的。如此这般,事情很是简单地水落石出。曲大人下令拘捕千金堂的掌柜夏如海和在逃的蔡贵,看起来他的意思明确,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掌柜的问题,跟千金堂的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扬州城官商勾结地真是已经到了极致,即便是有常远在,还在蒙混过关。
千金堂掌柜夏如海,因为陷害延寿堂之事,致使延寿堂被关,小白大夫入狱,所以曲大人做主,虽然千金堂的童老板不知情,但是终究是他的药铺犯的事儿,判罚千金堂赔偿延寿堂白银三百两。我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真是和稀泥高手啊!
我俩努力演了这么久,别说是那位严提举,就连那千金堂也基本上丝毫无损。这个结果,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常远到后堂来接我,看我一脸懊丧,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走吧!总算小白大夫是搭救出来了!去他家瞧瞧!”
我只得收拾好心情,还与那曲知府对了一个照面,他还乐呵呵地与我打了招呼,一副他今日所判定,简直就绝世好官的模样。在去白家的路上常远安慰我:“大周朝吏治败坏,扬州这里更是错综复杂,没救了才要推倒重来。这样的结果,不是证明了咱们那个税赋变更根本行不通吗?有心无力的结果才更接近于真实,到太子那里反而好啊!”
“你早猜到了?”
“不,我两手准备着。这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听完他的话,我无言,有什么好说的。正是因为现在的黑暗才需要被撕碎,如果一切都是可挽救的,还要我们做什么?
我脸上挂了笑容,毕竟人小白大夫能回了家。我们的马车到达的时候,白家门口还留着一捆未燃烬稻草,这是让小白跨过去掉晦气的,看来已经回来了。我们俩跨过白家的门槛,见里面人头攒动,我看见老白叔,高声叫了他,众人这才回过头来看我们,老白叔拖着清瘦的小白快步到我们面前跪下道:“多谢两位搭救!”
常远马上托起老白叔道:“白叔,这如何使得?燕娘念及当初的恩情,将您当成长辈,我自然也当您是长辈,岂有长辈给小辈行礼的道理?”
“白大哥也快快起来!”我嘴上如此说,却不敢伸手去搀扶瘦得肩胛骨都突出的小白。只见他抬头看我,那眼珠子却是一眨都不眨。
常远侧过头,搀扶起了小白大夫道:“少霖兄快快请起!你能脱今日之难,正是你往日治病救人的福报。”等他站了起来,常远还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白家的邻居和亲戚看我们过来,纷纷告辞,白叔送走他们,小白大夫带着我们进了客厅就坐,白家嫂子端了糖水蛋过来,我接过糖水蛋,咬了一口,对小白大夫说道:“白大哥,嫂子着实让我钦佩。为你尽力奔走!”
“他要是能感念我一点点的好,我就烧了高香了!”白家嫂子心气不平地说道。小白转过身去对着白家嫂子说道:“苦了娘子了!”这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让白家嫂子突然之间奔溃地放声大哭,她说:“我真是没用!”
“但是你一直在他身边,我想你比白叔更期盼他能出来,因为他是你丈夫,是你孩子的爹,今生唯一的依靠。”我表情非常严肃地说着这些话。
白家嫂子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道:“燕娘,你们留下来吃饭吧,我去做饭。”小白大夫转头目送自家娘子离开,我心里宽松了,年少时的影子和患难与共的妻子,影子终将远去。
“白兄以后有什么打算?”常远问他。
“我想将这延寿堂卖了,之前是我太痴心妄想了,想要建个价格低廉的药堂,能惠及普通的百姓,这次的教训让我吃尽了苦头,我爹已经年老,我还有妻儿要养活,这做生意不似看病抓药。以后做个行脚郎中,为更多的人出诊,想来不会得罪谁了。”听这话好似心灰意冷。
“白兄何必如此丧气,所谓苦尽甘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延寿堂我看应该开下去,并且好好开。以白兄的品行,我和燕娘自然可以保你无忧!”
“常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两位以后总是要回京城的,扬州这里实在鱼龙混杂,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白大哥,我家夫君说的是,你不要有后顾之忧。这样,你的延寿堂我们入股,我们算大股东,你只管定定心心在扬州城开药堂。坐堂比外诊要节省很多的时间,如果能够在药堂里设上床铺,那些危重的病人能够住在药堂里,有大夫在身边,随时救治,是不是会更好?”我将前世的医院概念卖给他。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开始回忆前世医院的特点跟他说,他问:“不错,不错,我也一直觉得护理很重要,你不知道,我的药方开得不错,但是有些病人的家……”
直到白家嫂子来喊吃饭,我们三个还在讨论,常远也时常有点子冒出来,渐渐地,目标客户群,商业模式,如何盈利,成本如何控制都有了一个方向。
吃完饭,我们告辞,让他好好休息,明日再详谈。他这个年纪就已经颇有名声,并能建立延寿堂,已经证明了他经商的天分和他医学的天分,妙手和仁心他都不缺,作为投资人自居的我,上哪里找这样的创业者?所以我一定要重燃他创业的热情。
回到家中,寄槐对我说道:“奶奶,今日我买到了好大一只鳖,您去厨房看看?”
哦?!我跟着他,常远跟着我,进了厨房,在木盆里看到一只汤盆大小,背色棕黄的王八,我去切了一块肥肉扔给这只王八,它一口将肥肉吞下,十分敏捷。寄槐讨好地问我:“怎么样,不错吧?这只王八,够爷吃上两天了!”
我抬头看向常远,之间他脸部肌肉抽动,咬着牙对着寄槐说道:“明日不许再买王八!给我滚出去!”
“爷您生什么气啊!奶奶最清楚您的身子,她说要您补就一定要补,千万别逞强!”寄槐一边滚,一边说道。
“你觉得我该补?”常远问我。
“嘿嘿,那不是那天被迷香给伤了吗?年少时候好好保养,才能用得长久?”我笑了笑说道:“其实是我想吃好吧,王八炖鸡!行吗?”
“看来你还是欠收拾!”常远敲了敲我的脑袋,“这货明天留给招待小白大夫,让他好好补补,回去好好谢谢他娘子!”
“哦!你说的对!相公实在聪明过人!佩服佩服!”我衷心表示了自己的敬仰。
第68章
我在跟小白大夫沟通的时候, 听雨在旁边听得很是认真,我不禁回想,这个姑娘素日里跟我来来去去,每每我与人谈生意从来不避讳她, 她平日里也帮着我看账本, 很有条理,我怀孕的时候身体不便, 很多事情假她之手, 她该独立做事了。我跟常远商量之后, 他完全同意我的看法。
下午, 蕴儿在罗汉床上睡着,小九儿趴在窗前, 拿了帖子在临摹。我手里拿着把瓜子磕着, 对正在拿着绷架在绣花的吟风说道:“去把寄槐和听雨叫过来, 咱们商量些事儿。”
寄槐先进来,听雨略微落后,手里却是拿了一盘热腾腾的桂花糕, 她端过来放我桌上说道:“奶奶试试,我这回做得可像那么一回事儿!”
我夹起一块塞嘴里,清香的桂花,软糯的皮子, 甜润的红豆馅, 咽下去道:“刚刚好!你们先坐下。吟风和寄槐也来尝尝听雨的手艺,九儿, 过来吃听雨姐姐的桂花糕。”
等他们都吃着东西,我才端了一杯热茶,跟他们说道:“你们知道,我嫁过来之后接了之前奶奶和太太的嫁妆,还有就是占了大股的夕云楼和昨天投给小白大夫的延寿堂。我想着这么着,吟风,你做事细致,平日又在家多,我若是在家,跟你随口说的小白大夫这里延寿堂的一些想法帮忙记下来,有空就发给小白大夫,顺便多问问小白大夫这里的进展。虽然小白大夫的人品咱们信得过,但是生意是生意不是?”
“是!奶奶要我问哪些事儿?”吟风问道。
“他们招人,进药的一些粗略的事情,偶尔看看账本即可!”我回答她。
“账本,我怕不会看!”吟风有些为难。
“让听雨教你便是。再有不懂问我。”我回答了吟风,又对着认真听着的听雨说:“听雨,我要将那些空宅子全部交给你经营,京城来来往往的人多,比如那些官员回来述职,可能住两三个月,客栈太贵,民房又不肯租给他们。还有来求学的学子,考试的考生,做生意的客商。你全权来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