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已梳妆妥当,穿着昨日刚制好的淡紫色襦裙,发髻用一副玉钗精细地簪着,脂粉衬得面容细腻如瓷,浓郁妖娆的熏香味直勾人魂。
夏云姒抬眸细细打量她一番,轻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自己想好。若是不愿,你大可跟我直说,我日后也好好养着你,断不让你回去受那等磋磨,你不必勉强。”
含玉摇一摇头:“奴婢早已是皇上的人了,岂还有忸怩不肯的道理。娘子将奴婢从听兰园救了出来,奴婢无以为报,愿助娘子成事。”
说及此处她语中一顿,接着又有些迟疑:“只是……”
夏云姒:“怎么了?”
含玉眉头深锁,带着愁绪:“奴婢姿色平平,只怕再见圣颜也难以得宠。”
夏云姒衔笑舒气:“这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含玉绝不是“姿色平平”,想来她自己心中也该有数。这般说辞不如换个说法——她是担心自己不是皇帝所喜欢的贤惠模样。
确实,她旁的地方虽不似夏云姒那边透着妖意,却也有一双上挑的眼睛,明亮里透着股狐媚劲儿。按着宫中传言来说,皇帝确是不喜欢这样的。
夏云姒便也明白了贵妃有孕之时为何会荐她承宠:这样的姿色原本就不能“投上所好”,若硬往清素贤淑的方向去打扮,看起来更不得宜,皇上或许会宠她一时,却不会将她放在心里。
唯有这样,贵妃才好在平安生产之后把她赶走。
也算是好算盘了。
但夏云姒要换个法子打这算盘。
含玉生得妩媚,她就让她极尽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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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夏云姒也更衣妥当,主仆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当下临近戌时,寒冬腊月里,天色已然全黑。皇帝此时必在批阅奏章,再晚些时候尚寝局的人捧着绿头牌去,就该翻牌子了。
这时也正是用宵夜的时候。夏云姒在离紫宸殿不远的地方停住脚,示意莺时将盛着腊八粥的食盒交给含玉,和和气气地问她:“皇上若问你是谁,你如何说?”
含玉谨记着她所教的话:“身份上奴婢照实说,另会说清现下在朝露轩做事,待才人娘子来送粥。”
夏云姒:“皇上若问你如何结识的我呢?”
含玉颔首:“皇后娘娘还在时,曾与娘子有一面之缘。不日前娘子闲来无事去北边走动又见到奴婢,就多说了几句话。”
夏云姒:“还有呢?”
接下来的话,即便在她自己看来也是一步险棋。含玉神色微紧,长缓一息,徐徐续道:“才人娘子秉承皇后娘娘遗命入宫侍驾,唯恐自己侍奉不周,便自问应学佳惠皇后大度贤德。”
这句话听来没头没尾,但点到这里就够了——学佳惠皇后的“大度贤德”,指的自是顾全大局,挑选良善女子侍奉圣驾。
夏云姒点一点头,攥住含玉的手:“去吧,我会在外等着。若你得幸,我便独自回朝露轩;若未能成,我等你出来,我们一道回去。”
方才思索如何向皇帝回话时都还很冷静的含玉忽而手上一颤,神情动容:“……多谢娘子。”
夏云姒莞尔,只又多叮嘱了句:“这腊八粥,你记得劝皇上吃些。”
含玉自然会动容。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人救她出来,竟还不止是为了利用、愿意有几分真心相护,换了谁也要动容的。
这样的救命稻草,她相信从绝境中走出来的含玉会牢牢抓住。
一如从前的她。
只是大姐姐待她还要更好一些,从无利用,姐姐只希望她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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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一分沉过一分,宫道间的微风也渐渐起了。夏云姒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拢了拢斗篷。
立在殿门外的宦官察言观色,知她没有入殿的意思,便也没有不识趣地上前来请,但沏了一盏热腾腾的香茶为她暖身。
约莫等了两刻工夫,尚寝局的人端着绿头牌到了紫宸殿。夏云姒忽而有些紧张,脊背绷得紧了,屏息目送他们进殿。
不过片刻,三名宦官就又都退了出来,左边的那个小声嘀咕:“真是奇了,打哪儿冒出来的玉侍巾?”
夏云姒的心弦又骤然松开,大约是一整日都在思量这事,精力消耗得多,这一松劲她竟蓦地觉得困了。
浅打了个哈欠,夏云姒笑吟吟地睇了眼莺时:“回去吧。吩咐她们早些起来备上热水,等含玉回来让她沐浴更衣、再好好睡上一觉。”
莺时喜色盈面,福身应了声“诺”,又道了声“恭喜娘子”。
含玉在翌日寅时末刻由御前宫人送回了庆玉宫,彼时夏云姒正在妆台前梳妆,莺时打帘进来,言简意赅地禀说:“回来了。皇上晋她做了正九品采女。”
夏云姒自顾自地挑着耳坠,浅淡地嗯了声:“先不必扰她,等她歇好了,挑些好东西给她送去,就说我贺她晋封。”
言罢她也挑定了耳坠,自行戴上,妆便妥了。
她站起身,莺时打了个眼色,燕时燕舞立时上前,为她加上斗篷。
推开房门,寒风扑簌而入,夏云姒拢紧怀中的手炉,向庆玉宫宫门外的步辇行去。
她与昭妃自胡氏被降位一事起便已是明摆着的不两立,可后宫就是个免不得要粉饰太平的地方,是以她仍是日日照常去昭妃的皎月殿晨省,守礼着呢;昭妃也惯是执掌宫权的嫔妃该有的大度模样,仪态总维持着,话也说得好听,只是但凡两人都在,氛围中便总有一股抑不住的剑拔弩张的味道。
昨儿个皇上幸了她举荐的人,今日晨省可想而知会有一场好戏。
夏云姒自踏入殿门时就察觉到了氛围不同,但只做不觉,向在座的几位高位嫔妃见了礼,就去旁边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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