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略微低了一个度,淡而暗哑:“怎么就做主将我送去顾小姐公寓了?”
岑明:“……”
这算兴师问罪?
他一时有些懵,整个人都不好了。
公司空降的这副总年龄比他还小一些,气势却足的很。不晓得是他刻意为之还是天生如此不讲情面,反正在平时公司里,他是顶顶较真的,也正因为如此,外面几个女秘书没一个敢在他面前偷懒卖乖,私底下还给送了“行走的冰山”这么一个外号。可在他看来,这人冷归冷,其他方面倒没什么可指摘的,平常并不会为这些小事问责于他。
可眼下这句话,明明白白彰显着情绪,天可怜见,他一个小打工的,哪里做的了谁的主?
收敛思绪,岑明连忙一脸恭敬地说:“大家聚会到尾声的时候您喝醉了。当时我本想着将您送到自己那边去,可是喊了您两声,您都没答应。顾小姐说她的公寓就在跟前,让我送您过去,万一有个什么事,边上也有个人照应。大伙也都知道她是您堂姐,也就觉得送您过去好过让您晚上一个人。”
这人都醉得不省人事了,独自待着出事了怎么办?
适逢圣诞,公司里好些年轻人都在外面会所里一起嗨,见他喝醉了,自然都七嘴八舌地给出主意。将他送到自己堂姐在公司外面的住所里将就一晚,再正常不过了。
岑明正斟酌着说辞想继续解释,又听见他问:“你送我过去的时候,我没醒?”
“一路上都没醒,我和顾小姐一起搀您回去,她给您脱了鞋,说是次卧里一直没住人,需要收拾一下,所以就让我将您放在主卧了,她自己睡次卧。”
他这话说完,顾景行脸色微怔一下,右手手指蜷起,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岑明便不敢开口了。
许久,听他话锋一转,随意地问:“我近几天什么安排?”
“昨天的例会内容我整理好了,您先过目。”
松口气,岑明将手里一个文件夹展开放在他眼前桌面上,尔后道:“听您的吩咐,今天上午暂时没安排事情,下午三点的时候在长丰大酒店有一个媒体见面会您需要出席。另外,全能娱乐主持人大赛决赛明天晚上落幕,您和许欣妍一起出席晚宴,我已经提前通知她了。后天上午您休息,下午五点出席超级巨星年度娱乐大典……”
听他说话的工夫,顾景行很快翻阅完会议记录,头也不抬地从笔架上拿下一支钢笔,拔下笔帽,低头勾出一处,递给他说:“这个数据让制作部重新核算,今天下班之前弄清楚了给我。”
“好的知道了。”
岑明接过文件瞄了眼,很快合上。
顾景行没发话,他便没走,规矩地站了能有半分钟,听见他又吩咐:“先去交代一下这个,之后给我约华安医院内科专家号,九点半出发。”
“……您不舒服?”
闻言,岑明多看了他一眼,下意识问。
顾景行唇角微抿,只淡声说:“先去制作部,别耽误。”
☆、408:化验之后,偶遇金晨(二更)
九点半。
黑色大奔行驶在宽阔的柏油街道上。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岑明抬眸看了眼后视镜,瞧见后座的顾景行在假寐。座位调得有些低,他眼帘闭合仰靠,眉间蹙起细微的褶皱,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还是那样一副生人勿进又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状,岑明没法子搭话,收了目光。
也就在他扭过头去开车的时候,顾景行脑袋略微偏转,眼眸睁开,透过车窗看出去。
阳光穿破了几日来厚重的阴霾,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明媚中。他的心里,却涌起一股子无法释怀的复杂情绪,不经意间,又想起了昨晚程砚宁那句话,想到了兰盼。
姑姑远嫁,二叔不婚,他从小也就景琛这么一个弟弟相伴。可因为景琛获得母亲偏宠的缘故,两个人之间时有矛盾,感情说不上差,却和亲密到底有点距离。兰盼被领回来的时候,他正在青春期,多多少少,对母亲的偏心有些意见,对这么突然出现的一个姐姐,很轻易地就接受了。
兰盼生日比他大一些,个子却不及她,住大宅的时候,时常被景琛刁难。
他习惯了拿出哥哥的威严去教训弟弟,偏偏每次都因为母亲的阻拦自讨苦吃,在那些时候,兰盼轻声细语地安慰他,让他烦闷的情绪,能得到短暂的舒缓。
喜欢她吗?
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姐姐。
可眼下却不得不去思考,兰盼是不是喜欢他。
因为只有当他去考虑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心里那些歉疚惭愧才能减轻一些,想到江宓的无地自容才会弱化一些,也才能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思考:前晚那件事,会不会有可能,原本就是一场局?
他一贯不怎么沾染烟酒,喝醉倒并不意外,可对于喝醉的这个经过,全然没有一丝印象,应该不算正常。喝醉的人哪怕在酒精的驱使下做出一些糊涂事,醒来后头晕脑胀之余也不可能对发生过的事毫无影响。会所距离兰盼的住处虽近,两个人将他搀过去肯定也颇为麻烦,这个过程里,他竟然一直未曾醒来过。
再回想,在他喝醉丧失意识之前,兰盼曾给他递过一杯酒,递酒的时候还让他悠着点。
有没有可能,酒里有些其他东西,比如安眠药?
他并非喝醉,只是因为药效使然所以昏睡不醒,压根不可能再做出其他什么事。兰盼喜欢他,不想顺着二叔和爷爷奶奶的意思嫁给金晨,所以让岑明将他放进卧室,制造了这么一出假象?
因为,她想嫁给他?
蓦地想到这,顾景行思绪停住,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眉心里重重地捏了两下,试图清醒一下。他总不能因为不想承认这件事,就将所以责任都尽数往姑娘家身上推。
若是他这推测站得住脚,兰盼不仅对几个家长阳奉阴违,还在欺骗金晨感情的时候设计了他,下安眠药、让人送他去她的公寓,脱掉他的衣服并且伪造两个人发生了关系的凌乱现场,而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还就躺在她的身边。
得多可怕……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心思?
徐徐地舒口气,他怔怔地想着,脑海中又闪过顾景琛纯善无害的柔和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