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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微亮,经过昨夜的一场春雷惊雨,天觉寺的小院之中朦朦胧胧的浸着一层微冷薄雾,烧着灶炉的小厨房中,苏梅正蹲坐在木凳子上食着糖醋藕,便见那头房陵公主穿着一件男式的宽松袄袍,带着一身湿润水汽,缩头缩脑的走了进来。
拖过苏梅身侧的一只小木墩,房陵公主闷不吭声的蹲下身子坐在了那小木墩上,然后伸手捻了一块苏梅盘子里头的糖醋藕放入口中。
舔了舔那粘在自己指尖处的甜腻藕汁,苏梅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房陵公主道:“你怎的穿着那贺兰大人的衣裳?”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那咬着糖醋藕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呐呐的应了一声道:“嗯。”
听着房陵公主那蔫不拉几的声音,苏梅突然伸手将手里的最后一块糖醋藕塞入口中,然后一把牵过房陵公主的手道:“走,我们去挖笋。”
“哎?”房陵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梅拽着出了小厨房,往那老住持的院子里头疾奔而去。
老住持的院子在天觉寺的最侧边,极少有人路过,再加上此刻时辰尚早,因此安静非常,苏梅昨日晌午已经来过一趟了,所以熟车熟路的直接便带着房陵公主进了竹林。
“给你。”伸手拿过地上的一根落枝递给房陵,苏梅声音细糯道:“今日我们要挖的叫雷笋。”
“雷笋?”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捏着手里头的落枝,一副迷蒙模样。
“昨日里是立春,晚间又正巧下了一场雨,打响了第一声春雷,所以这时候冒出来的嫩笋便唤作为雷笋,最是鲜嫩可口,我们尽快挖些回去,不然等到了晚间,便已然老了,不能吃了。”
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用力的挖掘着面前的雷笋,白细小脸之上一副专注神情。
怪不得那厮昨日与她说要关紧门窗,还让她唤妙凝一道陪着,原来是早知道晚间会有惊雷,不会昨夜那么大的雨,茗赏还说看到那厮与秦瘦一道下山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这边,那房陵公主看到这副认真模样的苏梅,轻轻抿了抿唇,然后也开始吭哧吭哧的挖起了雷笋。
“苏四。”用力的拔下那颗深藏在土中的雷笋,房陵公主扭头看向身旁的苏梅,突兀开口道:“你与,与靖江郡,郡王被,圣上,赐,赐婚,你可,欢喜?”
听到房陵公主的话,苏梅顿下手中动作,白细小脸微微低垂道:“一开始是不欢喜的,但是后来……”后来苏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要看到他与别的女人站在一处,多说一句话,碰一下宽袖,肚子里头都会冒出一团的无名火。
那厮说,这叫吃醋……
“后来,怎,怎么了?”听到苏梅那说了半截子的话,房陵公主捏了捏手里头的雷笋,声音带上了几分急切。
“后来……便变成了现下这副模样啊。”朝着房陵公主摊了摊手,苏梅扭过那张微红小脸,一双美目之中显出一层氤氲水雾,顾盼流光。
“现下,什,什么,模样?”房陵公主咬着苏梅的话,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询问道。
“就,就这样啊。”撇开自己那张愈发红艳了几分的小脸,苏梅装模作样的用力刨挖着面前的雷笋道:“我知道公主你想问的是什么,只那贺兰大人与马焱又不是同一人,我与你也不是同一人,怎可拿来相比?”
“不过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我之见,公主与那贺兰大人还是很相配的,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一道赐婚圣旨,那也算是天成美眷一双了。”
听到苏梅的话,房陵公主微低垂下眉眼,片刻之后才喃喃道:“你说的,对。”
是她自己太过于愚蠢,明明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偏要想的这般复杂,那贺兰僧伽已然与她有了亲事,自己是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所以现下她到底是在纠结什么呢,究根结底,大概还是她太过贪心了吧……
听到房陵公主那又低缓了下去的声音,苏梅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闻一侧传来一道女子的暴怒声道:“让开!”
“女施主,女施主请留步啊……咱们这里是寺庙,不是尼姑庵,您是不能在这出家的呀……”
“佛曰众生平等,凭什么我不能在你们这儿出家,难不成你是看不起我?”穿着一身利落黎草色收腰窄袖袄裙的女子从腰间拔出佩剑,直抵上面前和尚的脖颈处道:“你个秃驴快些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把你这驴脑袋给卸了!”
“女,女施主……”那和尚一脸惊颤的看着面前手持利剑的女子,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发颤道:“您真的不能在这出家,小僧这处是寺庙,收不了尼姑。”
“收不了尼姑,那我便当和尚!”一脚踹开面前的和尚,那女子举着自己手里的利剑,直接便大跨步的走到那老住持的房门前,然后猛地一下就踹开了那扇浸着檀香气的朴实房门。
“老和尚,给我剃度,我要出家。”一把将自己手里的利剑拍在木桌之上,那女子绷着一张脸站在木桌边,抬眸看向那正端坐在蒲垫上头打坐的老住持道。
老住持盘腿而坐于蒲垫之上,仿若没有听到那女子的话,依旧慢条斯理的捻着自己手里的佛珠。
“喂,老和尚,我与你说话呢!”走到那老住持面前,女子一脚搭上软榻,一手搭在老住持的肩膀上,十足一副粗鲁男子相道:“我说,给我剃度,我要出家!”
老住持依旧雷打不动的端坐在蒲垫之上捻着佛珠,面色沉静非常。
看到这副模样的老住持,那脾性火爆的女子瞬时便一脚踢翻了软榻上头摆置着的一张小案,然后伸手指向面前的老住持,声音愈发大了几分道:“老和尚,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施主。”女子话音刚落,那老住持便突兀开口道:“女施主请回吧。”
说罢话,老住持闭着双眸,摸索着拄起一旁的禅杖从软榻之上起身道:“这里是天觉寺,不收女弟子。”
看到那老住持探着手中禅杖缓慢往外走去的背影,女子神情微顿,片刻之后才道:“老和尚,你既然是个瞎子,那我也不为难你,你这里还有什么主事的人没有?”
“女施主若是有事,可去找本寺监院,净心。”
老住持拄着手中禅杖站在房门口,慢吞吞的抬起穿着僧鞋的脚跨过门槛,却是突听得一旁传来一道软糯细语道:“老住持,您僧鞋上头的系带开了。”
听到苏梅的话,那老住持下意识的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僧鞋上头的系带,只见那系带正好好的系在僧鞋上头,哪里有半点开解之相。
“好啊你个老秃驴,竟然敢骗我!”站在老住持身后的女子手持利剑,直接便将其搭在了老住持的脖颈上道:“我最是讨厌别人骗我了,老秃驴我告诉你,我还就要在你这天觉寺里头出家了!”
听到那女子的话,老住持鼓着一张脸,侧头看了一眼那房门口正与房陵公主站在一处的苏梅,无奈摇了摇头道:“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抱着怀中雷笋,苏梅睁着一双无辜水眸看向那老住持道:“老住持,您说什么呢?”
“老秃驴,别废话,给我剃度!”那身穿黎草色袄裙的女子手中长剑一滑,直接便破开了老住持身上的袈裟。
“哎呦……”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件袈裟,老住持一副心疼模样道:“昨日里刚刚补好的,你又给老衲划破了……”
“不过一件破袈裟罢了,老秃驴你莫要胡说些其它的话,快些给我剃度。”说罢话,那女子直接便一把拽过老住持的胳膊往外头大殿上拉去。
看着那女子拽着老住持渐行渐远的修长身型,苏梅不禁歪了歪小脑袋。
这女子说话做事,一副雷厉风行的果断模样,与她那状似于男子般风逸俊秀的外表十分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