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2 / 2)

在那一晚的事情结束之后,林夕和叶青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重点就在于林夕应该多顾及自己的身体,别一门心思只想往前冲,做什么事都事必躬亲,有必要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自己身边的人,别将好好的金大腿搁在一边不用权当做好看的花瓶,她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总会有人担心。

林夕被说得心中有愧,那天晚上的确是自己乱跑才差点送了命,于是虚心纳谏,态度十分诚恳。

李在荣的住址并不难找,小区中随便拉一个人问一下都能轻易问出李在荣所在的具体地址,而林夕和叶青特意选在了周末前来拜访,为了确保李在荣在家。徒步走上五楼,叶青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上门拜访必备的礼物,敲响了李在荣的家门。

“请稍等。”门内传来一声有礼的回应,很快,一名仪容端庄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你们好。”

林夕跟在叶青的身后,被勒令了不许随意开口说话,于是便只能面无表情心中惊悚地看着叶青微勾唇角,露出一个极尽风度温文尔雅的笑:“夫人您好,我叫金智佑,这一位是我女朋友林清妍,我是李老师曾经教导过的学生,特意来拜访恩师的。”

中年女子应该是李在荣的妻子,对于叶青的说辞没有半点怀疑,十分自然地笑了笑,热情而又礼貌:“原来如此,快进来,孩子。你们真是有心了,我丈夫恰好在家,没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他,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叶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两人进了屋,中年女子给两人倒了杯水,便上楼去叫自己的丈夫李在荣。

林夕被叶青的突然变脸震得有点懵逼,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一口口的抿着,不敢开口说话。没一会儿,楼梯口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衣装整洁严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叶青凝视了他大概两秒的时间,立刻露出了略带腼腆又热情得恰到好处的笑。

“李老师,多年不见了。”叶青站起身来寒暄着,他站在神情明显带着一点懵的李在荣面前,娴熟地客套着,“我叫金智佑,六年不见,老师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原本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学生,不过那时候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经常缺课,也不太敢跟班上的同学交流,后来听说老师迁职了,没能见老师一面一直觉得很可惜,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您。”

李在荣教书二十多年,别说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名字了,只怕是连印象都没留多少,但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名号一出,他就面容微微一僵。

他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将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出去,但是叶青已经自然而然地将礼物递给了站在他身侧的中年女子,微笑着道:“听说学校那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叫做薛素馨的女孩子失踪了,可惜我当时候在准备一场大手术所以进了医院,跟班上的同学都不太熟,不然我家里的势力或许能班上点忙。”

李在荣低头,看见妻子手中抱着的礼物——那是一瓶包装十分精致的洋酒,装在高档次的木盒里,连logo都是鎏金的色彩,处处昭显着它昂贵的身价。眼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当年令人触目惊心的案件,语气轻佻地说着“家里的势力”——该死的,要怎样显赫的家世,才能这样淡然地说出这样嚣张的字眼?

李在荣怯了,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教没教过这个学生,但是还是勉强挤出一丝亲切的笑,道:“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都六年了,过去就过去了。”

李在荣不愿意继续深究这个话题,原以为来者不善的少年却从善如流地一笔带过,笑着说道:“是啊,六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初老师参加了高教授开办的课题,课题小组最后解出了一道学术界内三年无解的数学难题,在学校里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呢。”

李在荣心里一舒,他当年的确参加过这个课题小组,虽然没做出什么贡献,但是的确沾了不少光。六年前的事情了对方还记得那么清楚,看样子的确是自己的学生,只是自己大概是真的年老多忘事,居然对这样俊逸的少年没多少印象。而对方也没有继续那个敏感可怕的话题,这让李在荣心里松了口气,想来对方提起薛素馨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是自己想多了。

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李在荣的态度也热情了起来,两人交谈了片刻,李在荣发现这位少年谈吐有物,绝不是那种有钱人家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纨绔子,不由得心生惜才之意:“你们应该快要参加大学修业考试了吧?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里呢?我很高兴你们来看我,但是还是要学业为重啊!”

叶青无奈地笑了笑,他一举一动都宛如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听见李在荣这话也只是往沙发上一靠,一只手放在林夕背后的沙发上,形成了一个略带亲昵仿佛半搂抱一般的动作。在长辈面前如此其实多有不妥,但是叶青一身清贵,这样的动作做来仿佛随性而至,不显突兀反而带出几分慵懒的优雅。与之相比,李在荣正襟危坐态度严谨,主动权仿佛瞬间落到了叶青的手上,隐隐把控全场——不,从交谈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掌握了一切步调。

“说起这个,我和清妍正觉得头疼呢,最近学校里出了好几起自杀事件和凶杀案,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接二连三的死人,算下来居然差不多死了九个人了。”叶青仿佛一个跟长辈撒娇抱怨的少年人一样,碎碎念念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有不满,“警方认定死去的几个学生是自杀,但是有谁自杀会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写出来摆在那里啊?又是校园霸凌又是强迫卖身什么的,警方把整个校区都给封锁了,我们连课都没法上了。”

“您说这都叫什么事啊?临近复习冲刺的阶段,居然叫我们回家自己复习?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警方从他们留下的认罪书里找到了很多陈年旧案的案底,还有一些是当年被判了失踪不了而了的悬案,听说现在警方要翻案,为了避免再出现伤亡,才会封锁校园呢。”

仿佛没有看见李在荣骤然变色的脸,叶青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学校里接二连三地遭难就起了很多流言蜚语,还有什么校园怪谈说是女鬼回来报复。我听见他们说的女鬼名字叫做薛素馨,有点耳熟,后来翻了同学录才发现原来是本校直升的老同学。唉,要不是这件事,我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叶青叹了口气后便转移了话题,笑意温和地道:“不说这个了,说起来闹心,老师这些年来没什么变化,不知道这边的教学环境如何啊?”

一松一紧,一张一弛,李在荣的心随着叶青的诉说已经完全悬了起来,他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道:“我还是老样子,朝九晚五的,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们,本校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妨跟我详细说说?毕竟很多孩子都是我教过的学生呢。”

叶青淡淡一笑:“也对,我都忘了,老师肯定会挂心的,其实说起来我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挺好奇的呢。”

林夕默默地灌下第二杯白开水,忍不住在心里为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李在荣默哀了几句。

你大佬终究是你大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没想到你演技居然这么好,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叶小青:……身为金大腿,却一直被你当金华火腿摆着好看,我也很绝望。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抑郁障碍(14)

“素馨是个好孩子。”

被请进书房的叶青和林夕坐在书桌的一边,看着已经形容苍老的师者伛偻着腰背,从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来。

“她聪明、自律、并且努力——我是说,她几乎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几乎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李在荣将相册摊开在书桌上,他戴上老花镜,翻了好几页,才在相册中找到一张少女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坎坷与磨难会使人成长,素馨的一生太苦了,所以她完美得不想同龄的孩子。”

林夕低头看着书桌上的相册,照片里的女孩极为瘦小,似乎有些发育不良,容貌秀气,让她看上去反而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小。就这样一个稚弱、看上去风吹就倒的女孩,眉宇间却填充着一种不应当属于孩童的沉稳与坚毅,让她看上去少年老成,带着一丝老年人才有的暮气。

她站在领奖台上,从身着西装笑容满面的长者手中接过自己的奖牌与奖状,面上毫无欣喜快活的色彩,严肃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就好像,知道自己到手的荣誉都是付出血汗之后必然的结果,所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平静的接受。

“素馨难得的地方不仅仅是她的刻苦和优秀,更难得的在于她的心性。在同班男女同学炫耀父母给自己购买的名牌手机与跑鞋的时候,她却能一脸平静地说自己家境贫困打工为生。在所有人同情怜悯甚至讥讽嘲笑她时,又坦然自若地将自食其力这件事引以为傲。说实在话,我直到现在依旧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在最浮躁虚荣的年纪,她明明一无所有,却能以平常心将自己养活自己这件事情当做值得炫耀的事情来看待。”

“她这样出身的孩子我其实见过不少,即便比同龄人更加独立自主也难免愤世嫉俗,因大环境的影响而戾气丛生,自卑又自傲着,但是她没有。”

“所以她是个好孩子啊。”

李在荣说着,一双沧桑的眼睛几乎要透出泪光,他摁在相册上的手在颤抖,几乎有些承受不来这过于伤怀的往事。

林夕心中的一些话几乎有些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了,她想问面前的长者,他知不知道薛素馨曾经经历过的校园暴力?他知不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死得冤屈?甚至可能走得并不安宁?那个女孩可能连死都死得并不清净,她或许在人间还有放心不下的人,而那个人在六年之后为了报仇而走上了歧途?

她有那么多想问的事,最终却还是将所有的话语堵在喉口。

叶青容色淡淡地翻看着相册,李在荣话音刚落,他便轻叹出声:“听您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那些人死有余辜了。”

李在荣面皮微微一抖,没有接话。

叶青向来静无波澜的俊颜上浮现出一丝细不可查的怜悯之色,缓声道:“不知道薛同学还有没有家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有昭示家世背景的行为在先,叶青此时说出这句话来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虽然字里行间透着高高在上,但是这很符合叶青捏造出来的一个“教养良好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的形象。李在荣并没有对此产生怀疑,只是迟疑了片刻,摇头道:“素馨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我们也并不清楚。”

这就有点意思了,一般学生上学,为了了解学生的经济实力与家庭背景,父母监护人那一栏是不可能空着的,身为班主任,总不可能连档案都没看过。

“她的档案上,监护人那一栏填写的是一间孤儿院院长的名字——毕竟是特招生,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人收养的话,政-府只会帮他们统一安排一个监护人。说是监护人,实际除了给口吃的,并没有什么义务。”李在荣艰涩地笑了笑,“如果有父母在前头遮风挡雨,谁又会这么着急着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