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流笑得好看,“你喜欢就好,牌匾要换一块吗?”
原先被紫藤缠住的牌匾已裂成几块,上面的字都看不清楚,房流拼了一下,才惊讶道,“兰善?”
“对,这就是近八百年前,兰善堂祖师在江北的故宅。”池罔笑容浅淡,却带着一种浸润了时间的沉稳,“当年的牌匾,就是这两个字。”
房流惊讶,阿淼激动,谁都没想到这一栋宅院,居然有着这样久远的历史。
池罔率先进去,房流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见池罔停下来等他,连忙露出笑容跟上。
池罔走进主院时,露出了不太明显的怔愣。房流为他介绍道:“我见这一进院子里原先的布局十分雅致,因此并没大改,只是在相同位置换了从南边运来的新家具,还是按照原来的格局摆放,小池哥哥,可还满意?”
旧日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重现,没人知道他曾经真的做过这院子的主人。
池罔失神片刻,才点了点头,“很好……流流,谢谢你。”
十天后,名医计划正式启动。从大江南北精挑细选的二十多位兰善堂大夫,一起在善娘子祖宅,开始接受池罔的授课。
房流也把处理无正门事务的重心,从江南转到了江北元港城,元港城离紫藤村近,房流没事就两边跑,后来在这宅子里,也有了一套他自己的院子。
往日里教课时,池罔还是带着易容的,这让房流感到放心。
即使是与池罔最早接触的阿淼,在第一次见他真容时都呆住了。若是让这帮上课的人见了,那岂不天天都去看他、而没人看书了?这种便宜谁都别想占。
但有一件事,让房流感到欣慰,自从这帮大夫进来后,他看到了很多和他一样惨的人了。
房流本来事情就非常多,每天还要拼死拼活的追着池罔布置的功课,现在终于看到了一群人和他一样天天挑灯夜读,内心感到了安慰。
房流和前来学习的大夫们,在这一座老宅中飞速成长,每天如饥似渴地吸取着新知识。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冬季。
冬天江水上冻,南北往来中断,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再次见到亲友故人。
大夫们自然是心无旁骛的追随池罔留在江北,可房流不一样,他在无正门还没有完全坐稳,不敢待在北边不回去。况且过年时,作为皇储他还是要进宫的,总不能直接消失。
可这一回去,就代表着他要和池罔分别一整个冬天。
房流临走时,抱怨道:“为什么宽江一冻上,这南北就禁止往来了?就算不能行船,人也可以在结冰的冰面上走,不是吗?”
池罔没有任何表情道:“那你去试试吧,这七百多年抱着你这想法的人也不少,你看有哪个活着走到对岸的?”
房流不能理解,“不一样啊,七八百年前罗鄂国还在那时候,即使是冬天,在东边也可以乘船渡江。怎么发生过一次地震后,就有了完全不准行船的规矩?”
房流问的问题,在场唯一能答上的人却保持了沉默。池罔看着房流磨蹭到了最后一刻,才离开了紫藤村。
这便只剩下阿淼陪在池罔身边,燕娘每个月也会来一次,房流命她每月都要给池罔裁新衣服,这个任务她执行得很好。
入冬,过年,又是一年新春。
这一年入春后,池罔并不准备去畔山祭拜庄衍。因为他在这老院子里,被眼前的事情占据了时间。
池罔也算是善娘子的传人,能在善娘子的学堂里为兰善堂传承医术,这令他心中感到慰藉和满足。
那一天池罔正在上课,却突然感觉大地震动,屋宇震颤。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地震,过后才感到惊慌。只是不知地震中心在何处,又有哪些村镇收到了波及。
一日后,无正门江北的人,从元港城传来消息。
这是一场极为罕见的江中地震,沿江的北岸皆有震感,东边江中的剧震,让开始融化的冰面瞬间破碎,江水淹了附近的村庄。
池罔收到这个消息后,表情变得凝重。而来学医术的大夫们很快就发现,教学内容突然改变了。
池罔讲了整整三天的瘟疫防治,如何通过各种脉象来判断症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阿淼私下交流时,还有一些不敢相信,“不会吧?去年江北刚发了瘟疫,生息还没修养过来,今年总不能再来一次吧?”
池罔却答非所问:“没想到今年会发生地震……天灾又人祸,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阿淼不懂池罔的意思,只见他提前结束了授课,带领所有的大夫离开了紫藤村。
等他们集体到达元港城,确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池罔手上。
江北瘟疫,卷土重来。
没人说得出这场瘟疫的起源是什么,有人说是因为被江水淹没的村庄,牲畜尸体腐烂所造成的疫病。
而另一种说法,更是以瘟疫相同的速度在江北扩散——仲朝气数将尽,地震、瘟疫都是老天降罪的预兆。
从元港城的兰善堂开始接受第一例患者,到病人多到整个大堂里都装不下,不过才是短短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这次瘟疫来势汹汹,与前年那场瘟疫不一样,如果说前一年的瘟疫让人谈之色变,那这一次的瘟疫,就是地狱来临。
去年的瘟疫,病人从感染到发病,有大概五到十天的时间。而这次瘟疫的潜伏期,被急剧距缩短到一至三个时辰。
许多北边的医者甚至还来不及研制任何方案,就已经被瘟疫传染。
病来如山倒,发病后人会开始咳血,并迅速陷入高烧昏迷、不省人事的阶段,同时伴随内脏衰竭的症状。若得不到医治,一两天的功夫人就没了。
池罔是这个时候带着人来的,他身边的大夫们在兰善堂开始忙碌起来。
等池罔搭上第一个病人的脉的时候,心中便是一跳。
他从没见过如此难治的瘟疫,数种病因缠在一起,让人极难斟酌用药。
若用虎狼药,势必伤及体内脏器,加速毒性所造成的衰竭。若用温补药,都不等见效,这人就没气了。
第一个浮现到池罔脑海中的药方,就被他否定了。这种药下去,必须是年轻力壮的才扛得住,老人孩子和身子虚弱的,怕是一剂药下去人先死了,能救活的十不足一。
几百年间,池罔从没遇到过比这还棘手的情况,他迟迟无法开出药方,这对他来说是极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