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房流, 子安可没有对待池罔打不还手的必要, 尤其是在他眼里, 房流年纪虽小, 但有些时候心眼太活泛了些, 模样长得还这样端正, 留着这样一个小辈在池罔身边,他总是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子安有风度的让了几招,突然找准时机, 赤手空拳揉身而上, 在房流剑招间隙双指一夹, 亏如闪电地夹住了房流双剑其中一只的剑锋,干凑利落地掰断了剑刃。
房流退开几步,看着地上掉落的半只剑,两眼有点发直。
和尚在短短片刻间展现出来的实力,便让池罔瞬间冷静下来,喝止道:“流流,够了。”
房流眼神里透露着不甘心,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和尚的对手,只懊悔的紧紧咬着自己嘴唇,收剑站到了池罔身侧。
池罔眼神很是冷淡,“子安法师,请随我出去吧,外面的长老已在等候了。”
子安收招,低垂眉目的模样平和俊朗,看上去像极了一位恪守清规的高僧。
可是事实却和表象如此截然相反,池罔心中一声冷哼,不想多看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现在还用得上这只驴,等此间事了,他再想办法收拾他不迟。
无正门长老已在阴阳盘处等候多时,阴阳盘这东西池罔不算陌生,这是镶嵌进山体中的一处密盘,需要门主令和代门主令同时放入时,才可以被打开。
在过去的时光中,池罔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打开这个阴阳盘的,但是他尊重沐北熙这位逝去的故人,七百年里倒也不曾去私自窥视,没想到沐北熙还真在里面藏了东西,差点摆了自己一道。
房流在走出去的那一刻,又重新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在大庭广众下,他先是做足礼数,恭敬地请过池罔的门主令,才拿着自己的代门主令,亲自过去开启阴阳盘。
阴阳盘一阴一阳,门主令一正一副。他的代门主令是一只漆黑的半蝶,与琉璃半蝶拼在一起,凑成一只完整的蝴蝶,塞入阴阳盘中心阴阳交汇处的一处凹槽里,成为启动机关的钥匙。
时隔七百年,阴阳盘被第一次开启,露出了里面的珍藏的奇兵异宝,附近之人无不眼露惊叹之色,但是领头的长老生性秉直刚正,眼中倒不见贪婪,心中记挂着无正门创始者的遗命,直直开启正中一个矮柜上的第一格,取出了沐北熙在世时留下的绘卷。
几位长老共同浏览了那泛黄的绘卷,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疑惑不解。
子安又恢复了高僧的风范,他站在长老身前,缓缓道出信物特征,更是取了纸笔,在纸上绘出图案的大致轮廓。
为了确保第二件信物的真伪,长老们细细提出许多问题,子安无不一一作答。
长老在信服十之八九后,提出了他们最后的疑问,“既然如此,为何门主不愿意亲自解释?反而要你来帮忙说明?”
子安双手合十,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此为池施主个人之事,不宜外传。信物乃他背上的纹身,他自己看不到,只得请我帮忙述说。”
长老终于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这段等候的时间里,砂石切了进来,“啧啧,这和尚不安好心,小池,你可要小心着他。”
池罔冷冷道:“其实现在最令我恼火的,还不是他。”
砂石好奇问道:“那是谁啊?”
“沐北熙。”
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砂石卡了一下,才回答:“你气他干啥?我还没找机会问你呢,他怎么知道你会活这么久,还……还单独给你定了这样一个规矩?”
“这件事,他当年从来没和我说过。”池罔漠然回答,“为什么要验证我身上的纹身?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他都入土七百年了,怎么还在想着坑我?”
砂石犹犹豫豫道:“我看着你那‘沐’字的门主令,还总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给他守墓,倒是觉得你和他之间……”
池罔嗤笑道:“我和他?现在若是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我能一剑捅了他。再说他心中另有所系,自然不会来招惹我。”
“虽然你已经很久没触发过‘撒谎遭雷劈’这个技能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也忘了。”
砂石声音正经道:“你又口是心非!他当年对你多么的与众不同,史书记载铁证如山,就连以桃花公子为首创作的各种野史,都无法忽视你们之间的特殊……”
池罔神色阴恻,“还记得《醉袖桃》的完结卷吗?”
砂石闭嘴了,他说不过池罔,打也打不过他,那就静静等待天降神雷,来惩罚这个坏人。
结果他等啊等啊,等到和尚和长老那边都验证完了,长老向所有无正门人宣布,池罔身份如实,就是真正的无正门门主后,这道雷都没有劈下来。
众人仔细品味这件事,不由得又是敬畏、又是钦服,“始皇帝故去七百余载,却依然能料定身后事,实在是料事如神啊!”
在群情激动的人群中,只有子安心中像压了百斤大石一样,闷得让他喘不上气。
为什么七百年的始皇帝,会知道池罔身上这样隐蔽处的纹身?
这唯一的解释便是……沐北熙见过池罔的身体。
那么他是在何种情况下,能见过池罔这般的模样?
池罔的纹身上,一共纹上了五种不同的药材。刚开始的时候,子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在刚才他和长老们核对信物之时,他突然就福至心灵的领悟了。
白蝶花、首乌藤、不凋木、相思藤和离魂杏。
每样药材若取第一字串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句“白首不相离”的动人承诺。
尤其是其中一味“离魂杏”,非精熟医术之人不能得知,而这句诺言,被医者独出心裁地用了五种不同的药草来无声言明,在漫长的时光里静默追随。
……白首不相离。
而池罔的选择是将之镌刻进血肉,留在了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
第97章
池罔不慌不忙道:“既然诸位对我的身份已再无怀疑, 那么我身为无正门门主, 自然要该尽些职责,将门中行止不端、触犯门规之人一一惩处,才能以儆效尤,肃整门内风气。”
这话在情在理, 无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反对, 然后池罔叫了一声:“流流。”
房流如今重新抱稳了铁大腿,这靠山结实得非比寻常,让他胸脯都挺得比往常有力。他素来聪明,又与池罔相处过不短的时间,是以与池罔有默契, 池罔一个暗示, 他便心领神会,立刻叫人把证据拿出来, 开始秋后算账了。
这段时间池罔不在总坛, 带头为难他的人, 其实并不难猜出来——那是一直不露面的鼎盛布庄张老板, 如今池罔在门中站稳, 又没有任何把房流换下来的意思, 对他仍然颇多器重,那他作为小池哥哥名下第一走狗,自然要顺藤摸瓜, 全须全尾地拔出来这个祸害, 才能算是将此事落下帷幕。
更何况房流早就有了许多证据, 只是因为池罔不至,他的身份又备受质疑,贸然揭出来会打草惊蛇,只能按耐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