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程抹了一把脸,“阿姨,你总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吧?”
聂母沉默半晌,终于是转身把路让开了。
聂雪松是工薪家庭,家境普通。三人进屋,四下环视一圈,通过布置陈设也知道这一家子生活称不上多宽裕。
聂母走去一间卧室,把门打开,没往里看,只是说了一句“你同学来看你了”,便扭头走了。
三人踌躇地立在卧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聂雪松面朝窗户坐在床沿上,没有一点动静,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罗锦程讷讷地喊了一声“雪松”,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三个人放缓了脚步走进去。
无从下手。
这是三人共同的感受。
好在罗锦程和聂雪松是高中就认识的同学,关系更为亲近。
沉默了片刻,罗锦程开始与她拉扯最近高中同学的变化。
聂雪松仍然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没有听进去一般。
在聂雪松的沉默之中,罗锦程的絮絮叨叨也未能持续多久。
很快,整个房间陷入一种铜墙铁壁一般的死寂。
蒋西池忽然开口:“我想跟学姐单独说两句话。”
方萤和罗锦程什么也没说,转身先出去了。
房间门带上,蒋西池又往聂雪松跟前走了一步,斟酌着开口:“……学姐,张之敬究竟做过什么事?
聂雪松还是毫无反应。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蒋西池轻轻叹了口气,“你死都不怕了,还怕说出来吗?”
这时候,聂雪松才缓缓的抬起了头,茫然地看着蒋西池一眼。
他的这句话,到底是说到她心里去了——她表情凝滞如封冻,此刻却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
而后,突然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声。
蒋西池什么也不再说,静静站立,看着她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足足有十分钟,聂雪松抬起衣袖,抹了抹脸,声音沙哑却平静:“你们回去吧。”
这次拜访到底有没有用,谁也说不清楚。
离开聂家,大家站在楼下,不由地回头往楼上看去,楼上窗户紧闭,什么也看不见。
心里都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
一周之后,学校开学正式上课。
老师正在讲台上慷慨陈词,觉察到下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好几组学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老师提醒了一句,课堂安静下来,然而却不能阻止越来越多的学生低下头去摸出手机。
在互相的转发之间,一则最初只是贴在校园bbs上的帖子,顷刻已在各大高校的学生之间扩散开去——a大物理学院研三学生聂雪松,揭发物理学院副院长张之敬教授,利用职权之便,施行“潜规则”。
贴子中,聂雪松这样陈述:
“……我通过了保研的面试,收到了张教授的回信,特别高兴……他是我从大一时期就一直崇敬的一位老师,我虽然在他的实验室做过数次实习,但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投入他的门下……”
“……我很快发现张老师对我的关切,渐渐超出师生范畴……但我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张老师告诉我她的女儿和我一般大,现在在国外读书。我觉得张老师可能是思女心切,所以有所移情……”
“……于是我最终还是买了退烧药,去了张老师家里——我虽然觉得不妥,但张老师生病是不争的事实,作为学生,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在张老师家里,他向我吐露他丧偶之后内心的苦闷……”
“……编辑退回了我的论文,这让我感觉十分惶恐。我发了十来封邮件询问缘由,编辑大约也是烦不胜烦,最终告诉我,是因为张老师给他打过招呼,说我的实验数据造假,刊发可能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我的实验过程是在张老师的严格监控之下完成的,不存在任何造假的可能。我非常生气,前去找张老师理论……”
“……发生得非常突然,我还在哭,他就靠过来了……他向我道歉,说他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可能是出于对他拥有能够轻易干涉我前途的力量的恐惧,也可能是他声泪俱下的哭诉让我产生了一丝怜悯……”
“……之后,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张老师第二次的要求,然后我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
“……医生诊断,说是抑郁症……我不得不时常请假去做心理治疗……”
“……这件事,成了缠绕我至今的噩梦……”
贴子通篇近8000字,有些部分陈述凌乱,但将大体情况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讲述清楚了。
在最初疯狂的转载之后,各方的声音也都冒了出来。
有人要求a大出面,严厉制裁这类衣冠禽兽。
有人拷问高校教育体制,称现如今的高等学府藏污纳垢,令人发指。
然而渐渐的,有另外一些评论开始浮现,却都是指责聂雪松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
——“明明是她自己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