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发现自己一条腿似乎骨折了,肋下剧痛,应该还断了条肋骨。
必须得去救她!
他慢慢撑起身体,缓缓爬动。
此时,他的脑子里,除了小烟,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什么事。
五年的时间,日日夜夜的相伴,连彼此的呼吸都那么熟悉。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饿肚子,一起杀人。她连他拉屎的屁股都给他清理,他和她在彼此面前从不需要遮掩。
五年,他从咿咿呀呀的婴儿变成了能独自杀人的男孩,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他和她之间却……不是男女的欲求。
在小烟眼里,他或许是个孩子。在他眼里,小烟才是孩子。
到底,谁看着谁长大?谁又养成了谁?
当他还是一个白领的时候,他冷静但不冷酷,决断而不专断。他曾经总是觉得那段过往的人生有一种虚假感。记忆中那些情感,他仿佛从不曾拥有过。
但是现在,那些虚假的东西开始真实起来了。那些曾经觉得虚无缥缈的情感,他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得到了。
曾经有许多女人追逐过他,爱过他。
但她们对他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或是爱他的脸,或是爱他的身体,或是爱他的气势做派,当然更多是爱他强大,爱他有能力供养她们,保护她们。
所有这些女人的爱,都有条件。倘若有朝一日,他失去了她们爱的那项条件,他确信她们一定会离开她。
只有小烟,只有她对他的爱是没有条件的。
当她在垃圾场发现了他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即上前抱起他。那短短的时间里,这个躲避恶人独自生存的少女一定是在内心交战。然后他嘤嘤哭泣,她就抱起了他。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无条件的爱他。
世上只有一种爱可以做到这样的纯粹和无私,就是来自母亲的爱。
他一声声的叫她“妈妈”,既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违和。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这样叫她。
她对他的温柔和照料,配得上这个称呼。
而习惯本身,又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像滴水穿石,他以为他一直在演戏,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就入了戏。
他必须去救她。她这样的女孩,不能落在那些男人手里!
丁尧咬着牙向前爬。
垃圾山上某处,韩烟烟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啃着果子。
这果子是从阿伯克的培养室摘的。阿伯克的培养室里有雨水自动灌溉系统。他人虽然死了,许多作物却还活着。仔细一看,那套灌溉系统竟还是出自韩烟烟的手。一年多前向她订购这套系统的原来就是阿伯克。
韩烟烟甚至考虑可以继续维护这套系统,这样阿伯克的培养室就可以一直有果子吃,甚至还有一些蔬菜。在这颗星球上,这些比肉还贵,个别品种甚至能赶上营养液的价格了。
在韩烟烟的脚边已经有数个果核,毕竟她等丁尧醒来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看到丁尧像条濒死的狗一样在下面爬行,她扔手里的果子,站起来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入戏太深,做戏太真。
每一次抬眸看他,眸光便自然而然的有温柔之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想着要将他搂在怀里。
这会儿,她像是终于脱离了舞台,恢复成了她自己。卸下了一切伪装之后,她的表情便是没有表情。
当丁尧小小的身体蹒跚爬行着消失,韩烟烟晃晃脖颈,预热了一下,准备重新登场了……
丁尧感到支撑不下去了。他的意志虽刚硬,奈何身体支撑不起。
他眼前黑乎乎一片,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就在他感到头脑一阵阵晕眩,意识又开始昏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仿佛听见了小烟声嘶力竭的在喊他的名字。
当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的飞奔过来,当熟悉的人抱住了他的头喜极而泣,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幻听。
小烟,逃离了那些人,很好。
支持着丁尧的那一口气终于泄了,他昏倒在小烟的怀里。
再醒过来,什么都看不见,眼睛上缠着纱布。
手掌摸了摸,身下像是他和小烟的床。再一摸,身上和腿上的伤倒是都无碍了。有伽马刀治疗仪,外科手术都不是大事。
这个星球上怕的不是受伤,是生病。因为药物严重匮乏。
丁尧醒过来才微微一动,立刻就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小烟……就守在他身边。
她的手大,他的手小,反握不了,只能任她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眼睛看不见,脑子却清醒,张嘴第一句问:那些人呢
“我杀了两个。”小烟说。
“我杀死了三个,你杀死两个,没有漏网的。他们的飞船呢?”丁尧问。
“藏起来了。”小烟说。
“尸体呢?”
“处理了。”
丁尧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他记得自己爬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其实已经基本迷失了方向。更重要的是,小烟并不知道阿伯克住在哪里。
“追踪芯片。”小烟回答,“我缝在你的外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