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饮了杯茶,轻声道:“这天气,薛大人有没有想到阿芸?”
“啊?”薛裕愣了一愣,这天气跟阿芸有什么关系?
他就知道,知道这太子没安好心。请他喝茶?是来打听阿芸的吧?只是打听阿芸,不是找谢律更好么?
纪恒又道:“她日日早起不容易,冒雪前进更不容易……”
他原想着,她找了王锐那个所谓的“大师兄”,不是应该自己省心些么?怎么还天天早起往京畿大营去?天气好些也就罢了。看这天气,明日还会有雪。不能教她顶着风雪前行。
薛裕呆住了,原来太子说的,是这件事么?阿芸回家一个月,还天天去京畿大营么?过了片刻,他才惊讶地看向纪恒。
他果然是知道的!纪恒知道薛凌云是阿芸!他知道阿芸的身份!纪恒如何得知?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太子看他一眼,轻声道:“还请薛大人帮一个忙……”
他没说什么忙,薛裕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裕喝了一口茶,说道:“呀,我倒忘了,今日我出门的时候,内子说想念外甥女了,我要接她回去住几天……”
纪恒点头,勾了勾唇:“要过年了,是该去外家走一走。在舅舅家里,让她好好歇着,不必那么辛苦。”
薛裕笑一笑,他没猜错。方才他明明喝的是茶,可现下他竟然有点昏昏沉沉。他定了定神,半晌才道:“不知殿下,是怎么知道阿芸她……”
纪恒轻笑,端起了茶杯。
薛裕等了一会儿,以为不会听到答案了,却听纪恒轻声说道:“我不会认错她的。”
“嗯?”薛裕不解。
纪恒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认错她。”
薛裕呆了呆,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醒悟:太子对阿芸有别样的心思!
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可能?太子与阿芸?!
也不对,阿芸十三岁,太子十五岁,年纪相仿,容貌相当。阿芸容貌美丽,武功高强,又曾救助过太子。太子看上阿芸,由感激生出爱意,似乎也不奇怪。
道理上能说过去,可情感上,薛裕有些难以接受。他一面觉得太子很有眼光,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不妥。
等等,好像有什么给他忘掉了。薛裕想了一想,连忙问道:“这件事,皇上……”
皇上知道吗?旁人知道吗?会不会有人拿此事大作文章?这件事若是给人知道,对薛家对谢家都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薛裕的后背竟浮上了一层冷汗,额头,鼻尖也有了汗意。
他忽然觉得他当日太过冲动,他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有可能会毁掉阿芸,会毁掉谢家与薛家……
茶馆里暖洋洋的,他却感到寒意一点点从脚底爬了上来,瞬间传至五脏六腑……
纪恒看他一眼,轻声道:“父皇知道,他不认为是坏事。薛大人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薛裕重复了一遍。纪恒的话仿佛给了他定心丸。明明声音不大,却让他觉得极为坚定。
他又看看纪恒,琢磨了一下,心说,多半是太子从中斡旋吧?皇上宠爱太子,爱屋及乌,也不会为难阿芸。
这一会儿,他看纪恒,莫名觉得顺眼了许多。他点一点头,那就多谢了。
两人不再闲聊,各自离去。
薛裕回府使了人去接外甥女。他给的理由很普通,说是下雪了,府里的梅花开了,很好看,想叫阿芸回去看一看。
薛氏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她本想借着下雪的机会把阿芸拘在家里,谁知道大哥竟然要接阿芸去薛家。
前几日谢怀让身体不适,这一段时间才好。谢怀礼的妻子佟氏的身孕也有七八个月了。进入腊月,薛氏要忙的事情不少,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阿芸一人身上。
薛家派人来接,薛氏心里不大愿意,但还是摆了摆手,任女儿去了。哥哥随胡闹,好歹嫂嫂还能辖制住他。
谢凌云嫣然一笑,抱着阿娘的胳膊:“阿娘真好,我过几日便回来。”
在舅舅家里,约束要少很多呢。
谢凌云忙去收拾东西。薛壮士之物自是要带着的,只是下雪了,衣服需要再调换一下。
她从舅舅给的衣服里,翻出了一件白色棉袍,自己穿在身上,觉得潇洒利落,她心中甚喜。默默脱下,放进包袱里,带去舅舅家。
谢凌云坐上薛家马车时,雪还在下着。她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雪花白乎乎的,飘飘洒洒,偶尔也有几片飘进马车里。凉飕飕的,可她仍觉得欢喜。
她迫切希望明日的到来。好久没有在雪天练武了。她之前听师兄们说过大侠在雨天雪天练剑,似乎对武功进步大有裨益。
她很想再试一试。
天阴沉沉的,街上行人不多。谢凌云看着外面的雪花,以及宽阔的街道。
“哎呦……”
雪地里摔倒的一个人引起了谢凌云的注意。
那人揉了揉腿,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撑开快要合上的伞。
他抬头的那一瞬间,谢凌云看清了他的脸,“咦”了一声:这不是那,那谁来着?
她思索间,马车已从那人身边驶过。
她终于想起那个人的名字了:是孙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