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感激何宗文,上回她还答应请他喝咖啡,因此放学之后特意去他办公室找他,幸好何宗文还在。那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何宗文,顾舒窈索性走进去,笑着道:“何老师,有兴趣喝杯喝咖啡么?”
何宗文正在看作业,见是她来,立即站起来,“好,我把这收拾一下就走。”
顾舒窈转过身却发现办公室门口正站在张校长,只见她申请严肃,紧紧盯着何宗文与顾舒窈。她连忙喊了一声“张校长”,可张校长没有应她,转过身就走了。
顾舒窈有些惶然,何宗文安慰她,“张校长人很友善,刚才应该是没听见。”
顾舒窈本来说请何宗文喝咖啡,可走在路上却饿了,她一直喜欢吃牛排,而上次那西餐厅的牛排正好对她胃口,于是又改请何宗文吃西餐。不过这一次她提前跟何宗文声明,这回是她买单。
何宗文见她态度坚决,笑了笑,也没有再推辞。这顿饭吃到了下午五点半,期间何宗文对顾舒窈说,他燕北大学与燕北女校的几位朋友过几天有一个聚会,邀请了他去,他想带着她一起,问她是否愿意。
顾舒窈想了一会,虽然顾忌殷鹤成,还是没忍住她对民国时期象牙塔的憧憬,欣然答应了。
顾舒窈回到官邸是下午六点,并平常晚了快一个小时。这阵子殷鹤成军务繁忙,经常不在官邸。她原以为殷鹤成不在,途径二楼的餐厅的时候却被人叫住:“怎么才回来?”
顾舒窈才发现殷鹤成已坐在餐桌前,一边抽烟一边等她。餐桌是西式的长桌,铺着洁白的桌布。倒也是巧,晚上这一顿也是西餐,七分熟的牛排,搭配煎蛋、水果。
佣人给顾舒窈拉开椅子,她在他对面坐下。他见她手里拿了一本书,于是朝她伸手,“什么书?给我看看。”
顾舒窈犹豫了一会才递给他,殷鹤成接过去随手翻了翻,看了她一眼,“上了一天学,就开始看英文书了?”
“看不太懂,随便翻翻。”她一口否认。
随便翻翻?这样厚的一本英文书怎么随便翻呢?闻言他突然笑了笑。
他的态度让她有些诧异,她看了一眼他,他手边的高脚杯里盛了葡萄酒,难道是又喝多了?
顾舒窈知道他军中事务多,并没有时间去管她的学业,但看着他手里拿着何宗文送他的书有些不安,于是刻意从他手中拿回了书,扯开话题,跟他谈别的。大概是讲学校里的一些见闻,譬如学校的建筑、女学生的穿着,课程的设置等等。其实都是些极为琐碎的事,她叙叙地说着。他没有打断她,低头切着牛排,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她:“你怎么不吃牛排?我上次看你在殷公馆还是很喜欢的。”
她微微一愣,她的确喜欢吃牛排,官邸的牛排都是最上乘的,质地韧嫩、汁浓味厚。可她下午才大快朵颐了一顿,怎么还吃得下?
可他难得心情不错,顾舒窈顺着他的意切了两块牛排,抬头试探着对他道:“从女中毕业之后,我想接着去读大学,你觉得怎么样?”
第24章 葡语翻译
殷鹤成从容地切着牛排,切好一块后,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才上了一天中学,就想着去读大学了?”
他显然是不把她说的当一回事。也是,一个从前只认得几个字的旧派小姐,读了一天书之后说想去上大学,这大学有这么容易去么?
他见她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皱了皱眉,又说:“老夫人已经在让人挑日子了,明年开春我就娶你过门,到时你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
到时你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后半句话他虽然没有挑明,顾舒窈怎么会不明白,不就是身体好了就可以给他生孩子了么?
她悻悻地地吃了一口牛排,没有说话。
这时,赵副官正好上楼,向殷鹤成禀告:“少帅,汽车已经备好了。”
他接过佣人递过的热毛巾擦手,站起身来,特意走到她身边,轻轻将手在她肩膀上搭了一下,“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说完,就下楼了。
顾舒窈依旧坐在椅子上,水晶吊灯的光投下来,照在装着他吃剩的半块牛排的白色盘子上,橙色的光晕成一小团,映入她的眸中。
顾舒窈已经试探到了殷鹤成的态度,他甚至没有让她读完中学的打算。他送她上学其实也不是为了成全她,不过是日后带她出去,可以说上一句我太太在燕华女中读过书,还会说英文,为自己装点门面罢了。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在结婚之前离开这里,离开他!
她将何宗文给她的书捧在手里,正准备往卧室里走,佣人突然过来,转交给她一个看着像账本的簿子,“顾小姐,这是从帅府那边送过来的。”
顾舒窈随手翻了两页,才发现是顾家药铺的账本,她之前将药铺交给顾勤山时,跟他说过要看每个月的账目,现在店契、地契都握在她手上,顾勤山也的确忌惮她。
只是一个月下来,账目上亏损居多。顾勤山虽然跟着他父亲通一点岐黄之术,但是不善经营。顾舒窈翻到最后,还发现了顾勤山给她写的一封信,大抵是说药铺经营不下去,还需要她再寄些钱回去周转。
顾舒窈将账簿阖上,她这个哥哥顾勤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顾家的药铺又在乡下,天高皇帝远,谁知道顾勤山把钱拿去是去周转药店,还是偷偷去抽鸦片呢?毕竟鸦片没有那么容易戒掉。
若是将药铺开到盛州来呢?她顺着往下想了一下,突然发现她之前一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似乎事情有转机了。
顾舒窈回到自己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白色的欧式大床,房间里垂着浅紫色的窗帘,夜风吹来,轻轻漂动着。她恍惚记得,她第一次住在这里时,房间里的布陈和现在稍微有些不同,那窗帘似乎也是新挂上去的,而且像极了她之前那条西洋长裙的颜色。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殷鹤成喝醉了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然而这对顾舒窈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顾舒窈坐在床上翻看着何宗文送她的那本书,那看上去像是一本半自传小说,讲的是一位十九世纪中期一位英国女性逐渐成熟的故事,收获爱情的同时也拥有了自己的事业。
她读完时已是深夜,合上书看着橙色的封皮,就像冬日的暖阳,让人在寒冷中仍觉得温暖,让人觉得有人于无声中给予力量。
她将英文小说与账簿一同放到床头柜上,关上灯房间里明明一片漆黑,她却反而觉得眼前开阔了起来。
她现在和殷鹤成还没有成婚,为什么要住在帅府或者官邸,不就是因为她在盛州没有别的住处么?她如果一个人出去租一处寓所,殷鹤成自然不会同意,但如果将她的兄嫂一家都接来盛州,在盛州城开办一家药房。她成婚之前回顾家住不就理所当然了么?
不过,顾舒窈手里虽然有十万,但是药店在何处选址?又该如何经营?其实除了顾勤山不会经营之外,眼下药房的生意都不太好做,竞争大利润也低。这些都是顾舒窈还得细想的地方。想了片刻,她从床上爬起来,在顾勤山给她信的背后重新回了一封,简单地同他讲了她想将在盛州城里开药房的想法,毕竟顾勤山经营了这么些年应该比她更有经验,或许能给她提一些建议,另外也是让他提前做好准备,顾家连同药铺的伙计、宅子里的佣人,加起来也有十几人。第二天,顾舒窈又将账簿让佣人再送回去,其他的一切如常。
三天之后是礼拜日,因为燕华女中是教会学校,礼拜日是主日,上午要去教堂做祈祷,下午几乎没什么课程,上次何宗文跟她提起的聚会就在礼拜日。
礼拜日放学之后,顾舒窈直接去了与何宗文约定好的西餐厅门口。学校里人多眼杂,顾舒窈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学习与何宗文保持距离,私下见面、交谈都是去的那家西餐厅。
她到的时候,何宗文已经在西餐厅的门前等她了。见她来了,他先是一笑,看着顾舒窈满心期待的笑容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原本说好要带你去的聚会,因为有几位朋友临时有事,所以延期到下周日。”
顾舒窈虽然说着“没关系”,却仍有些遗憾。
何宗文想了想,又道,“对了,今天还有一位朋友想见你。”他皱了皱眉,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因为你上次说过想见他,今天时间太紧,我也没来得及提前过问你了。”
顾舒窈有些疑惑地看了何宗文一眼,朋友?她还说过想要见的,顾舒窈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布里斯。
何宗文耸了耸肩,又说:“这位朋友你见过的,不太靠谱,他若是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不想接受直接拒绝就是了,他非缠着我要我带他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