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太太说完,五姨太也在一边调侃,“雁亭可要多费点力呀。”
顾舒窈知道殷鹤成不是喜欢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她也觉得尴尬,却不料他想都没想,爽快应了声,“好!”。说完还笑着看了她一眼。
一大早来给殷老夫人贺寿,不好拂了老夫人兴致,而她又有离开的打算,因此也没表露什么,只将头往下低了些,看上去像在害臊。
此情此景,一屋子人都笑了。只有殷鹤闻不懂其中的意思,扭过头左顾右盼,看着大人们都笑得开心,他一个人不明所以,呆头呆脑问了句:“大哥,她们要你费力做什么呀?”
殷鹤闻话音刚落,方才谈笑风生的场面瞬间就冷了下来,四姨太刚好站在殷鹤闻跟前,拎起他一只耳朵,笑道:“平时姨娘叫你做什么事,你总听不见,不该听见的倒都听见了!”
顾舒窈看着这场面,没忍住也笑了。她环顾了一周,帅府除了殷司令外,长辈同辈几乎都在这了。老夫人也好,姨太太们也罢,她们除了总惦记着让她生孩子,平时都是和善好相处的,待她也不错。而殷鹤闻虽然是懒惰好玩,但这个小胖子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心眼也不坏。
人都是有感情的,她一穿越就一直待在这帅府里,一想着今天离开后就再也难见一面,以后即使再相见估计也尴尬难堪,她心里稍稍有一点伤感,虽然她还是坚定地想离开帅府。
屋里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顾舒窈回头一看,是殷军长和殷夫人进来贺寿了。殷军长一身戎装,肩章上的军衔和殷鹤成一样,他带了一副眼镜,添了儒将的风度。反倒是一旁挽着他手臂的殷夫人,因为发福身材走样,显得又矮又臃肿。
殷老夫人一直对殷军长有些偏见,顾舒窈听五姨太说过,好像说殷军长的娘亲以前做姨太太的时候,是个口蜜腹剑的,殷老夫人还差点在他娘亲手上载过跟头,因此将对他娘的不满转移到了这个儿子身上。后来连带着整个帅府都和殷公馆那边关系一般。
殷军长贺寿的时候喊的殷老夫人“娘”,殷老夫人许是看在生辰的份上也应了声,但神态语调上仍旧有些不乐意。
不过殷军长也没介意,又吩咐殷夫人要她把准备好的寿礼拿过来,殷夫人一直是个糊涂的,一拍脑门,“哎呀,你刚才没交代我拿呀,我以为你另外吩咐了人,还在车里呢。”
殷军长一听她这么说,即刻就怒了,“你这个蠢婆娘!还不快去拿!”
殷军长似乎忘记了还当着老夫人,他刚才那怒发的实在不妥当,老夫人脸色已有些难看。六姨太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殷军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又转过身子对着老夫人赔笑。
殷军长见殷鹤成也在,便和他寒暄起来。殷鹤成脸上虽有笑意,但也都只是些客套话,顾舒窈就在一旁站着,听着他们两的谈话,感觉这叔侄两个人看起来比上回见面更要生分了。
老夫人因为喜欢听戏,院子外还特意搭了戏台,殷鹤成便喊了一个戏班子来帅府里唱堂会,从早到晚连着唱上三天。正好班子里的人准备好了,进老夫人屋来贺寿,殷老夫人便带着女眷们先去戏台那边看戏了。
殷鹤成也带着顾舒窈过去赔了会,老夫人喜欢看武戏,于是先点了出《麒麟阁》,六姨太后来又为老夫人点了台《麻姑献寿》。点完戏,六姨太便出去招待客人了。
顾舒窈对戏曲什么不太感兴趣,看了两出戏后就已没了兴致。
殷鹤成正在一旁招待几位盛军的将领,过会也要去帅府正厅招待来客,顾舒窈一直在担心何宗文是否还会来接她,所以也想跟着殷鹤成去外头看看,至少她可以知道何宗文的那位堂弟来了没有,说不定还能问到点眉目。
顾舒窈正准备站起身来,却看到陈师长扶着他的那位姨太太过来看戏,那位姨太太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看着已快临盆。顾舒窈才想起她这段时间忙着药房的事情,已有好久没去看过陈夫人了。正出着神,她听见有女客跟陈师长与那位姨太太寒暄:“看着肚子,夫人快生了吧,想必是个大胖小子!”
虽然这些军官都兴纳姨太太,家里十几二十个也见怪不怪,但夫人和姨太太还是差了许多的,一般也不会被叫错。
顾舒窈有些纳闷,去问一旁的五姨太怎么回事。五姨太看戏正在兴头上,伏在顾舒窈耳侧随口答道:“这你还不知道么,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位姨太太仗着自己有身孕,直接和她娘揽走了陈公馆的管家的权,有让陈师长另外辟了间卧室做主卧,因为在西端,便让底下的人叫她西楼太太,直接摘了姨太太的姨字,又让人管陈夫人叫东楼太太,现在在陈公馆里早就和陈夫人平起平坐了。”
叫她西楼太太也就罢了,还要让佣人改口叫陈夫人东楼太太,陈夫人听到会怎么想?顾舒窈是见过那位姨太太和她娘亲的手段的,陈夫人本来就软弱善良,她在家过的会是什么日子?顾舒窈有些惶然,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去探望陈夫人了。
许是见顾舒窈神情恹恹的,觉得她对听戏不感兴趣,殷鹤成过来牵她的手带她去前厅招待客人,顾舒窈正有这打算,立即站起身来,自觉挽了他的手。她的配合让他稍有些诧异,侧过脸特意看了眼她的神情。她见他打量她,索性对着他嫣然一笑。他很受用,虽然抬起头去不再看她,嘴角却也带了笑。
虽然那天天气并不是很好,但依旧来了很多人,盛军的将领几乎都来了,各国驻盛州的领事馆也派了人来,除此之外乾都的长河政府、日本政府都有高官政要前来贺寿。
她虽然和殷鹤成还没有成婚,可他看上去并不顾忌,十分自然地搂着她与来客寒暄,以至于有些来客失口直接唤了她“夫人”。
上回在殷公馆见过的那位田中君也来了,身后带了许多日本的要员,殷鹤成上前用日语与他聊了几句。顾舒窈虽然站在一旁没说什么,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那位田中君说过段时间想去燕西跑马,问殷鹤成是否愿意陪他。算起来他在燕北已待了好几个月,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田中君刚进去落座,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位乾都的高官,是长河政府的副总理,叫何昌任,他也与殷鹤成寒暄了一阵才进去,这位何副总理个周到的人,还不忘与顾小姐问候,“少帅好福气,明年再过来喝少帅的喜酒!”这位何总理是代表长河总府过来贺寿的,身后亦随了一群长河政府官员。顾舒窈记得何宗文说过,他的表弟何宗平就在长河政府任职,因此特意留意了下,果真人群里有一个长得和何宗文有几分像的人,在她跟前走过的时候,冲着她轻轻点头,只不过他似乎也看到了殷鹤成对她的亲昵。
又过了一会儿,顾勤山也带着罗氏来了,顾舒窈先前忙昏了头,忘了他哥哥嫂嫂也会来,于是上前告诉他们去哪就座,她还是害怕连累他们,但殷鹤成在,她也不好多说。
中午午宴结束后,顾舒窈回楼上换衣服,何宗文与她说过,要她穿一件深色大衣,想必除了好让何宗平辨认,深色衣服不惹眼也是其中之一。
顾舒窈打开衣柜,挑了几件深色大衣,有黑色的、深蓝色的、还有紫红色的,她拿着正出神比对着,突然感觉有一双手从后握住她的腰,他的下巴就抵在她颈边,“挑什么呢?你刚刚穿的那件皮草就不错。”
她不管他,自顾提着衣服走到穿衣镜前比对,他站在她身后帮着瞧了眼,“就那件紫红色的吧,和你身上那条旗袍也搭。”
她没驳他的面子,将其他几件递给他,将那件紫红色的大衣穿上。她虽然看着前方,可镜子里映出他的面容来,她瞥了他一眼,才发现他也在通过镜子看她。
殷鹤成是上来取文件的,便先下去了,顾舒窈过了一会才下去。刚到二楼便看见殷军长和六姨太刚从殷司令房里出来,她有些奇怪,刚刚殷鹤成带着一些盛军将领明明已经看望了殷司令,怎么看了一遍又去呢?她的脚步稍微停了一下,不料殷军长也看见了她,许是没想到她也在,稍微顿了一下。六姨太顺着殷军长的目光看过来,见是顾舒窈,连忙打招呼,“舒窈,怎么没去听戏?”
顾舒窈应付了一下,便下楼了。她本想着跟顾勤山交代几句,让他们吃了饭先回法租界,哪知刚下楼梯,便有人扯她衣袖,顾舒窈回头一看居然是戴绮珠。
顾舒窈对戴绮珠没什么好印象,不愿与她纠缠,哪知戴绮珠笑了笑,开门见山,“顾小姐,我想说的我相信你一定感兴趣。”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但听也无妨,顾舒窈也笑了笑,“但愿这回与我哥哥无关。”
戴绮珠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微一僵,不过一会又恢复镇定:“你想不想知道少帅为什么现在又答应娶你了?”
她随口答了句,“想。”
戴绮珠因着她的态度稍稍有些失望,却也道:“殷司令之前跟少帅交代了,他如果不娶你,盛军里头的副司令的位子就轮不着他。”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顾舒窈,眼底含笑,“所以你懂了吧。”
“说完了么?那我走了。”虽然弄清缘由让她反而有些高兴,至少知道原因之后,她要是和他解除婚约起来,也更好对症下药,但现在顾舒窈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了,她已经准备走了。
顾舒窈去看了会戏,殷鹤成在前厅与人应酬,自顾不暇。眼看着天色渐渐转暗,顾舒窈悄悄离席,带上围巾往侧门走去。
那一边,赵副官和戴绮珠也在帮着招待盛军的军官,突然有人过来向赵副官禀告什么,他们便一同走开了。
赵副官对戴绮珠说,“何宗文的车就停在帅府的侧门外,顾小姐也不在戏台底下了。你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准备趁着今天逃出去。”
戴绮珠微微一笑,“那就按原来说的办!”
“你不是一直想让她离开少帅么?今天让她走不是更好么?”
戴绮珠摇了摇头,“这你就不动了,要是她想通了又回来了怎么办?我可不能再给她机会。”说着,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说。这顾小姐要是当着这么多高官政要的面被抓住与人私奔,少帅和老夫人会怎么对她?”
赵副官还是有些犹豫,“姓何的家显赫,你确定要这样?”
“那是他们要自寻死路,与我可没关系。我还真怕顾小姐舍不得走呢,刚刚还去扇了一把火呢,可别辜负我一片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