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太反应过来,忙道:“吃呀,吃呀,都愣着干什么 ?”
殷鹤闻一直是个没规矩的,半站在凳子上夹另一边的菜,“终于可以吃了,饿死我了!”他其实早就饿了,只是看着大人一个个不做声,他不敢动筷子。
四姨太瞥了殷鹤闻一眼,却也只是笑了笑,这是除夕夜,没有谁会去责备他。
五姨太坐在顾舒窈边上,给她夹了两只饺子,顾舒窈咬了一口,露出半粒红枣,五姨太立即抚掌笑了起来,对殷老夫人道:“哎呀,老夫人您看,好兆头,明年过年的时候就热闹了。”
说着又对殷鹤成和顾舒窈道:“你们两个是真得加把劲了,帅府的人气就靠着你们呢!”
老夫人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意来,殷鹤成只笑了笑,虽没有说什么,却也低过头看她,目光先是停留在顾舒窈咬了一半的饺子上,随后又去看她。
刚才那两只饺子皮都煮薄了,在外就可以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红枣,五姨太这么做无非是让老太太高兴,顾舒窈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当做不知道。
吃完团圆饭,六姨太依旧上楼照顾殷司令,殷鹤成也跟着上去看了一趟,其余的人都去老夫人屋里守岁。
老夫人屋里十分宽敞,桌上摆着各式点心与糖果,先前没得什么聊,五姨太又拿着顾舒窈那只饺子做文章,之后便开始东拉西扯话家常,五姨太尽捡着趣事讲,去逗老夫人开心,一时间满堂欢笑。不过他们说的人讲的事,顾舒窈并不是很清楚,在一旁也无聊。
过了一会儿,殷鹤成也来了。顾舒窈看着他们聊天,突然想起以前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可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了。顾舒窈觉得有些闷,看着窗户外正下着雪,趁着他们聊得起兴,她一个人偷偷从老夫人屋子里走出去,坐在廊下看了会雪。
看了一会儿,顾舒窈有些冷,正准备回去,却感觉到肩上一沉,有人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
顾舒窈转过头去,发现殷鹤成就站在身后,从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后面挂了一排灯笼,映在漆黑的夜幕里。他敛着目看着她,虽然面上挂了些笑意,说的却是:“以后你不许再背着我偷偷离开。”
第60章 守岁拜年
不许再背着他偷偷离开?顾舒窈稍稍愣了一下,揣测着他这句话的分量,她不过是出来坐了一小会,他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话。难道他指的是她之前的那两次,他都知道了?
或许是殷鹤成权高位重久了,习惯了这样说话,喜欢不把话说明白,总是点到为止,剩下的便留给你自己去揣度。
殷鹤成还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答复。顾舒窈自然是避实就虚,偏着头笑了笑,调侃他:“偷偷离开?我在外面透个气都不可以么?那你不如拿根绳子把我拴在你身上。”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一双眼依旧敛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顾舒窈低过头,不愿再与他对视。
因为是除夕的缘故,他今天原本穿的是一身长袍,她鲜少看他穿长袍,衬得他有平时不常见的温润。不过,团圆饭之后他上楼又去了殷司令那一趟,顾舒窈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戎装。
他把戎装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而他自己只穿着一身中山服式军装。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除夕晚上还要穿戎装,难道是要出去么?顾舒窈看了眼他,决定转移话题。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问道:“你不冷么?”
顾舒窈已经在外头坐了一会儿,她并没有意思到她自己的手凉,碰到他的手才发觉他的手心是温热的,反而是她的手要更冰一些,她一时起意的关心自己都觉得尴尬。她瞥了殷鹤成一眼,却发现他正低头看向她,微敛着目,嘴边还浮起一丝半缕的笑。
顾舒窈十分窘迫,准备收回手,可他反应快,反手将她一双手都握住,放在手心里捂着,“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坐在外头做什么?”
顾舒窈由他握着手,视线飘去远处,随口道:“我有些想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
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她再也回不去了,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顾舒窈没有应他的话,只勉强笑了笑。
殷鹤成看着她神情郁郁的,想了想,又说:“明后天来帅府的人会有很多,我抽不开身,过几天我带你去一趟法租界。”
他误会她的意思了,不过顾舒窈还是点了点头,她的确也想回法租界看看,她姨妈离婚的事现在还没有着落,宜早不宜迟的好。何况,法租界那边一家子人都在那,她也该去看看。
虽然比不上现代科技发达,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直播,但这个时期的除夕夜是热闹的,每家每户除了孩童外,大人都会守岁到天亮。而盛州里每年都会有民间会演,有唱梨花大鼓的,有靠山调的,热闹极了,一群民间艺人穿着喜庆的红缎绣花袄裙,一场就到半夜。许多人半夜不着家,便守在外头看大戏,热闹看完了又连忙去城南的寺里烧头香,人山人海的,极有喜庆的气氛。
只是顾舒窈不知道这一派祥和还能持续多久,她不知道这个时代会不会和她学过的历史一样,数年之后被侵略者占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正出着神,天那边燃起一簇一簇烟花,瞬间将整个天幕照亮,他站在她身侧,与她同时望去。他虽然身量高,还穿着戎装,可生的却不是一张粗犷的脸,烟花绚烂的片刻,浅淡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眉目是俊朗且清明的。
虽然是除夕,帅府里的警戒巡逻也是一刻不停的,不过岗哨都守在老夫人这四合院外头。外头冰天雪地的,佣人都在老太太屋里忙碌,一时之间只有他和她。飘着雪,又燃着烟火,两个人的世界,倒别有一番风趣。
过了一会儿,黄副官和潘主任领着人从穿堂过来,见着殷鹤成原准备敬礼,看见顾舒窈之后又犹豫了。殷鹤成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轻轻点了下头。黄副官他们即刻会意,退了出去,只在外头等着。
倒是殷鹤闻听见烟花的声音跑了出来,他东张西望一番,一眼就看到了一侧廊下的顾舒窈和殷鹤成,稍微愣了一下后,大声喊了句:“大哥、舒窈姐姐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顾舒窈听见声音回过头,喊了声“鹤闻”,殷鹤闻笑着跑过来,挤到顾舒窈与殷鹤成中间,殷鹤成往后让了一步,低头看了眼顾舒窈与殷鹤闻,她与殷鹤闻相处时,眉眼处总是蕴着笑的。殷鹤成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出了会神,眉头微微蹙着。
殷鹤闻应该是算好了今天不会挨骂,在殷鹤成面前也格外大胆:“大哥,我们现在就把烟花放了吧!”
殷鹤成还没答他话,许是有佣人看见殷鹤闻跑出来,正好打开门出来寻他,老夫人听见声响,在屋里喊了声“鹤闻”,顾舒窈带着殷鹤闻进去,入了门顾舒窈将身上的戎装大衣还给他,原以为他会跟着往里走,回过头却发现他正朝外走去。漫天的雪,只给她留下一道英挺的背影,除夕夜他要去哪?顾舒窈出了会神,黄副官和侍从从穿堂过来,撑着伞迎他,顾舒窈才明白他应该是军中还有事。
顾舒窈和殷鹤闻进了屋,殷老夫人眼睛尖,“咦”了一声,刚刚那是雁亭么?怎么还没走。”
怪不得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原来是早就说好要走的,而老夫人她们也并不介意。后来顾舒窈才明白,盛军一直以来都有主帅除夕夜慰问士兵的惯例,从前都是殷鹤成陪着殷司令去,今年殷司令去不了,便由他代劳。
又在屋里坐了会,自鸣钟指向十二点整,殷鹤成还没有回来,倒是帅府草坪附近传来烟花与爆竹的响声。此刻最高兴的莫过于殷鹤闻,不仅有烟花看,还领了不少红包。殷老夫人也给顾舒窈发了一封红包,给她的时候眼中带着笑意,“舒窈呀,今年就真正是我们殷家的媳妇了!今年如果让我这把老骨头做太奶奶,倒时再给你包个大的。”
顾舒窈没应声,只笑了笑。殷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回过头让五姨太她们给佣人打发赏钱,一时之间屋里说说笑笑,喜气洋洋的,也没人注意顾舒窈了。
殷鹤闻领完压岁钱后,便呼呼大睡,因为是小孩子,也没人管他,其余的大人倒是熬到天亮才算守岁结束。
顾舒窈回卧室时已经困得不行,躺床上合着衣便睡着了,殷鹤成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他精神不错,替她盖好被子后,又坐回沙发上,静静看着窗外的天光一点一点亮起。
初一到初三这几日帅府来了不少前来拜年的人,有帅府的亲戚,有盛军以及政府的高官,还有日本大使馆的人。
殷军长是初一早上便带着夫人过来了,只吃了顿午饭便走了,不过席间他还夸赞殷鹤成剿匪有功,后生可畏。殷鹤成敛着目看了殷军长一眼,只笑了笑,却不置可否。
顾舒窈听着“后生可畏”四个字用在殷鹤成身上,虽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却也的确有些奇怪。
殷军长刚走,日本大使馆的人便来了,带了厚礼过来,不过一进门便说要去探望殷司令。殷鹤成带着顾舒窈过去接待,不过他却当做没听见一样,直接带着日本的官员去了一楼的会客厅,那位日本官员和殷鹤成寒暄了半晌,又提出去见殷司令,殷鹤成敛了敛目,笑着回绝:“实在不巧,家父刚刚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