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宗文其实并没有告诉顾书尧一切,他和殷鹤成已经见过面了,在他来这栋洋楼之前,殷鹤成不仅支持他们走,并且表示愿意派兵力按照护送他们安全离开。他和殷鹤成也聊了一下目前国内的现状,不过几句话,却也让他对殷鹤成有了改观。在这个年代,他的确算是个人物。
何宗文起初听说顾书尧将磺胺药卖给盛军时,他其实也是很惊讶的,现在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在大是大非面前,从前的那些小恩小怨早就不足一提。
他已经打算好,走之前先请殷鹤成吃一顿饭,正式与他道个谢。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其实还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顾书尧只在床上躺了一天,除了还有些眩晕和想呕吐外,并没有其他的问题。正好姨妈也先从医院回来了,许长洲应该已经跟姨妈说过他们要去津港的事情,因此姨妈并没有觉得突然,反而握着顾书尧的手,语重心长道:“舒窈,你跟小何去津港挺好的,我之前还听人说津港沿海风景特别好,姨妈现在暂时走不了。你们先去,到时候姨妈要是真要过来避难,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反正你和小何在一起我非常放心,你看你跟着他去法国一年,不仅一点事没有,还和变了个人一样,真好!”
他们都劝她走,的确无论从短期来看,还是长远来说,去津港都是明智的选择。
顾书尧决定走之后,特意邀何宗文一起去了一趟药厂,她让人清点了现在药厂里已经生产的磺胺,一共五十箱,都打包装车。
何宗文问她:“你这么急着打包装车是要干什么?”
顾书尧坦诚道:“既然殷鹤成帮了我们,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盛州这边情况估计还很麻烦,这些西药送给盛军,也算我们还他人情吧。”她看了一眼何宗文身上格外正式的西装,犹豫了一会,还是说:“恒逸,你应该就是今天准备和殷鹤成见面吧?我和你一起去可以么?”
第129章
一起去?何宗文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拒绝,只说:“我约了他晚上七点半去一家西餐厅,但是他的侍从官说殷鹤成今晚不一定抽得出时间。”
已经是黄昏了,这天的晚霞格外绚烂,红与紫交织在一起,霞光满天。
何宗文预定的那家西餐厅在全盛州数一数二,离药厂并不是很远。
顾书尧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我们先去餐厅等殷鹤成吧。他如果没来,我们自己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也算是尽了我们的心意了。恒逸,你觉得怎么样?”
她这样说,何宗文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不远,他们是徒步过去的。走在路上,顾书尧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晚霞,倒是与盛州城的建筑相映成趣。她忽然在想,她下次再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何宗文订的包厢在二楼,有落地窗,能在窗边俯瞰街上人来人往。顾书尧坐在窗边,何宗文坐在她身边。
他们到的时候还不到七点,侍者过来上刀叉和水,询问是否要点些什么。
顾书尧看了眼手表,抬起头微笑着回绝,“等下再点,我们还在等人。”
顾书尧那天穿的是一身蓝色碎花的修身连衣裙,卷发从一侧搭在肩上。侍者见她的穿着谈吐便知她是付得起这个价钱的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礼貌地回了一声,“好的,小姐。”
何宗文回头又补充道:“你七点半左右再过来吧。”
顾书尧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何宗文却在看着她,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
还好时间过得快,很快便到了七点半。侍者过来替他们续水,同时也带来了菜单。何宗文接过菜单递给顾书尧,试探着问:“书尧,你想吃些什么?”他其实从前是个很耐心的人,可今天却让他觉得慌忙。
顾书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那个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她意兴阑珊地扫了一眼菜单,没怎么看,直接对侍者道:“我要一份七分熟的黑椒牛排,还要一瓶红酒。”说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有些失礼,转过头连忙去问何宗文,“恒逸,你要什么?”
她话音刚落,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她听见军靴踏地的声音,她往门口的方向望去,一个穿戎装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位侍从官。
几天不见,他稍微瘦了些,不过除了眉骨便有一道结痂的伤痕,倒没看出来哪里还受了什么伤,史密斯医生似乎没有骗她。
顾书尧对侍从交代:“刚才点的不算,重新点过。”然而,那侍者却已经被那场面惊住了,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他虽然不认得殷鹤成,却明白来了位他惹不起的军官。
殷鹤成应该也没有想到顾书尧会在,见到她稍微皱了下眉,却很快恢复如常,脸上反而还有了些的笑意。
顾书尧随何宗文站起来,何宗文极其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肩,然后邀请殷鹤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就座。
殷鹤成走过来入座,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有淡淡的笑,又稍带了些歉意,“我可能待不了太久,过会还有些事要处理。”
何宗文与他客套:“殷帅愿意过来便是赏光了。”他们两的语气完全不像一个月前才打过一架。
殷鹤成只笑了下,解下大衣替给侍从官,然后低声交代了一句,那几个侍从官便退到外面去了。
顾书尧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街道上已经有他的人把守,不过也不奇怪,他出行向来是这样的排场。
这顿饭是何宗文做东,他让殷鹤成点菜。殷鹤成也没怎么推辞,接过去随意点了几样,他的视线全在菜单上,然后又替给他们:“你们还要点些什么么?”。
何宗文拿给顾书尧,可殷鹤成将她想点的菜已经点完了。她看了一眼,还给何宗文,“我觉得差不多了。”
她抬起头来的那一瞬,发现殷鹤成正在看她,可殷鹤成也没有避讳,目光坦荡地与她点了下头。
他今天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在鸿西的时候,或者说要更客气些。他在外交际时总是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差错来。
顾书尧犹豫了一下,主动问他:“上次遇袭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笑了下,是一种轻松的语气,“你没有看报纸么?事情已经解决了,近卫旅内部出了些问题,不过当事者已经自杀,部队也整顿好了。”殷鹤成说的当事者应该是王兴,只是王兴真的有这么大能耐么?可看他语气笃定,并不慌张。
提到了遇袭的事情,他也顺势问了下她的伤势,“你好些了么?”
“谢谢,基本没什么事了。”
他只问了这一句,便没有再多问,听上去更像是一种寒暄。
殷鹤成对人的态度总是这样,总让人捉摸不透。她其实原本也想问他还好么,话在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她突然想起上次他跟她在车上说的话,他跟她要解除婚约的凭证,不知怎的,她突然站起来从包厢走了出去,她这样的举动倒是让他们两都注意到了,殷鹤成看了她一眼,何宗文也问了一句:“书尧,你这是要去哪?”
“等我一下。”说完,顾书尧便去找侍者去了,她向他们要了纸和笔。
她走回包厢,殷鹤成点了一根烟,站在窗台边抽烟。香烟对他来说,很大的一种作用是用来提神。
顾书尧径直走到他身边,将纸递给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还是留个凭证吧。”
何宗文在对面坐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殷鹤成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也笑了,“那天是我失言了,你一时急着走,我担心有埋伏……你别放在心上。”说完,他接过笔,低头在纸上干脆地起笔。
他写完将纸替给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稍微牵动了下,“我其实也是头一回写这个,你看一下,要不要再补充什么?”